玉匣锁（下）

房间的震颤越来越剧烈，金砖地面像被无形巨手揉搓的纸页般褶皱起来。我紧紧攥着玉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颗莹珠的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到四肢百骸，与后颈缩回皮肤的银簪形成奇异的呼应。

"轰隆——"

头顶雕花木梁突然断裂，彩绘剥落的龙凤纹瓦片如暴雨般砸落。我蜷身护住玉匣，眼角余光瞥见墙角那面碎裂的铜镜——镜中竟映出截然不同的景象：不是崩塌的长生殿，而是茫茫雪原上一座孤立的木屋，屋檐下悬挂着的冰凌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随着最后一声巨响，周遭的金碧辉煌彻底溃散成流萤般的光点。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掌心的玉匣骤然发烫，莹珠化作一道流光钻进我的眉心。刺骨的寒意随即包裹全身，等我睁开眼时，口鼻已呵出白雾。

眼前正是镜中所见的雪原木屋。风雪拍打着简陋的木门，发出"呜呜"的低吼，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怀中玉匣此刻变得冰冷，里面的莹珠已然消失，只余下底层刻着一行极小的篆书："以魂为引，三载为期"。

"吱呀——"

木门突然从里面推开，昏黄的油灯光芒倾泻而出，照亮了门槛上凝结的冰棱。一个身着素色襦裙的老妪站在门内，银发如雪，脸上沟壑纵横却眼神清明，正直勾勾地盯着我怀中的玉匣。

"等你很久了。"她的声音嘶哑如裂帛，却带着某种穿透风雪的穿透力，"长生殿的幻境滋味如何？"

我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冷的白桦树干上。雪沫子钻进领口，激起一阵寒颤："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妪掀起嘴角，露出缺了半颗门牙的牙床："老婆子是守山人。至于这里..."她枯瘦的手指指向木屋，"是黄泉与人间的驿站。"

木屋门缝里飘出熟悉的皂角香，混着浓重的药草味。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不顾老妪阻拦推门而入——土炕上躺着个熟悉的身影，铠甲上的箭孔还凝着黑褐色血迹，侧脸线条在油灯下柔和得像一幅水墨画。

"凌风！"我跌跌撞撞扑到炕边，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他脸颊时停住。他胸口没有起伏，鼻息间也无气息流动，只有那支穿透肩胛骨的箭杆还保持着马嵬坡的姿态。

"别碰他。"老妪端着陶碗走进来，褐色药汁在碗里晃出涟漪，"魂珠刚入体，肉身还没缓过来。"她用粗糙的手指翻开李凌风的眼睑，瞳孔浑浊如蒙尘的古镜，"郭子仪那狗贼没骗你，灭魂符确实能打散魂魄，幸好你及时取回魂珠。"

陶碗搁在床头矮几上，药味突然变得锐利起来。我这才发现屋角堆着数十个一模一样的陶碗，碗底结着深褐色药垢，像是已延续了漫长岁月。

"三载为期是什么意思？"我捏紧玉匣，指腹摩挲着冰冷的篆字。

老妪往灶膛添了块松柴，火星噼啪炸开："魂珠能续魂，却续不了命。他阳寿本该在马嵬坡耗尽，是你用自己的命换他三年阳寿。"她转过身，油灯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从今天起，你每陪他一天，自己就少活一天。"

窗外风雪突然变急，将木门撞得砰砰作响。我看向炕上的李凌风，他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像是即将从沉梦中苏醒。怀表状的玉匣突然自行打开，内壁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共有三十六条——此刻正有一条化作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