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博哼着小曲儿，手中的白布缓缓擦过长剑。鲜红的血顺着剑刃滴落，在军帐的毛毡上洇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将军，首级已经清点完毕。"亲卫在帐外禀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拿进来。"顾博头也不抬，调子都没变一下，仍旧是那首轻快的江南小调。
亲卫掀开帐帘，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看到自家将军懒散地靠在虎皮椅上，脚边随意堆着几副铠甲，其中一副下面还露出一截断指。而将军本人正专心致志地擦拭那柄名为"饮血"的长剑，神情轻松得像在赏花弄月。
"放那儿吧。"顾博用剑尖指了指案几。
亲卫将沉甸甸的布袋放下，眼角余光瞥见里面露出的狰狞面容——是北狄大将秃发乌孤的首级，那双眼睛还惊恐地大睁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将军手里。
"怎么？没见过死人头？"顾博突然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他随手抓起布袋，像扔垃圾一样丢到角落，几个首级滚出来，正好与之前那些排成一排。
亲卫喉咙发紧："将军...要不要先埋了？"
"埋什么埋？"顾博伸了个懒腰，"留着给下一批客人看。"他站起身，长剑归鞘，发出清脆的"铮"声。"去，告诉弟兄们，今晚加餐，酒管够！"
亲卫刚要退下，顾博又叫住他："等等，胡不归回来了吗？"
"回将军，胡校尉还没消息。"
顾博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这老东西，准是又去哪儿喝花酒了。去吧去吧。"
待亲卫退下，顾博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快步走到军帐角落，掀开一块松动的地砖，取出里面的密信——是三天前温青辞通过商队送来的，上面只有七个字："九霄至，勿信凌叔"。
"操。"顾博骂了一句，将信纸揉碎吞下。重生一个月，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前世为保护夜宴熙而死的叔父夜天凌，这一世可能是"九霄"的人。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顾博眼神一凛，抓起长弓就冲了出去。
校场上，一匹血马轰然倒地，马背上的骑士滚落在地，浑身是箭，像只刺猬。士兵们围上去，有人惊呼："是胡校尉！"
顾博拨开人群，单膝跪在血泊中。胡不归——这个从他入伍就照顾他的老兵，此刻已经气若游丝，却死死攥着一个染血的皮囊。
"小...将军..."胡不归咧嘴笑了，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血口，"老胡...没误事吧？"
顾博握住他的手，声音异常平静："老胡，谁干的？"
胡不归艰难地摇头，将皮囊塞到顾博手中："北狄...夜袭...三十里外...有..."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喷出，溅在顾博银白的铠甲上。
"有内鬼。"顾博替他说完，接过皮囊，发现是箭囊，里面藏着一封密信。
胡不归点头，眼中的光渐渐消散。他用最后的力气抓住顾博的衣襟："将军...小心...凌..."手突然垂下，再无声息。
顾博合上老兵的双眼，缓缓起身。周围的士兵屏息等待，他们从未见过将军这种表情——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又像是火山喷发前的死寂。
"击鼓，列阵。"顾博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打了个寒颤，"北狄狗今晚要来做客，咱们得好好'招待'。"
士兵们轰然应诺，迅速行动起来。顾博走到箭楼，打开那封染血的密信。信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还能辨认出是夜天凌的手令，命他即刻率军前往黑石谷接应"重要人物"。
顾博冷笑。黑石谷地势险要，易入难出，是绝佳的伏击地点。更重要的是，前世里夜天凌从不用这种手令传讯，他们之间有更隐秘的联络方式。
"将军！"副将匆匆赶来，"探马来报，北狄五千骑兵正向大营逼近！"
顾博挑眉："哟，这么急？"他将密信揉成一团塞进怀里，"传令，按'七星阵'布防，弓弩手埋伏两翼，重甲兵守粮仓。"
"那...黑石谷？"
"派个传令兵去，就说我部遭袭，请求支援。"顾博咧嘴一笑，"记得找个嗓门大的，喊得凄惨点。"
副将领命而去。顾博登上瞭望塔，远眺北方。暮色中，隐约可见尘土飞扬——北狄骑兵来了。
他摸了摸怀中的密信，又想起温青辞的警告。如果夜天凌真是"九霄"的人，那么这次袭击很可能是个陷阱，目的是除掉他这个七星盟成员。前世里，他是在三个月后才被调回京城，这一世变故太多，必须尽快与夜宴熙会合。
"将军！"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塔下传来。
顾博低头，看到北疆少女阿诗玛正仰头望着他。这丫头是胡不归的养女，从小在军营长大，箭术了得，前世里为救他而死。
"丫头，不是让你跟着商队走吗？"顾博皱眉。
阿诗玛倔强地摇头："我不走！我要给阿爹报仇！"
顾博刚要训斥，远处突然响起号角声——北狄人到了。他暗骂一声，飞身下塔："跟紧我，不许乱跑！"
营寨外，北狄骑兵如潮水般涌来。顾博站在阵前，银甲白袍，在夕阳下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他环顾四周，士兵们严阵以待，眼中既有恐惧也有决绝。
"弟兄们！"顾博突然高声喊道，"今晚加菜——烤狼肉！"
这不着调的话让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士兵们哄笑起来。笑声未落，顾博已经翻身上马，长剑出鞘："弓弩手——放！"
箭雨倾泻而下，冲在最前的北狄骑兵人仰马翻。但敌军数量太多，很快就有数百骑突破箭网，直扑营门。
"重甲兵，守！轻骑兵跟我来！"顾博一夹马腹，竟率先冲出营门。
士兵们惊呆了——将军居然第一个冲锋？那个平日里吊儿郎当，连晨练都要睡到日上三竿的顾小将军？
没时间多想，副将赶紧率轻骑兵跟上。顾博一马当先，长剑如虹，所过之处血花绽放。他专挑北狄军官下手，几个照面就斩落三名千夫长。
北狄人显然没料到会遭遇如此顽强的抵抗，更没想到主将会亲自冲锋。阵型开始混乱，有人高呼："是血狼！白袍血狼！"
顾博听到这绰号，哈哈大笑："孙子们，还记得爷爷啊？"他剑锋一转，又一名百夫长坠马。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从侧面射来，正中顾博左肩。他闷哼一声，反手折断箭杆，继续冲杀。第二箭、第三箭接连射中他的大腿和右臂，鲜血很快染红了白袍。
"将军！"副将焦急大喊。
顾博充耳不闻，长剑指向北狄中军大旗："七星聚！"
这是变阵的暗号。原本散开的轻骑兵突然分成七队，如七把尖刀插入敌阵，所过之处北狄骑兵纷纷落马。更诡异的是，这七支队伍看似各自为战，实则相互呼应，很快就在敌阵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北斗"图案。
北狄人彻底乱了阵脚。他们从未见过这种战法，更不明白为何看似分散的敌军总能恰到好处地夹击自己。中军大旗下，一个身披黑甲的将领愤怒咆哮，命令亲卫队上前拦截顾博。
顾博远远望见那黑甲将领，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这人的战术风格他太熟悉了——每次进攻前都会让左翼轻骑兵佯攻，主力则从右翼包抄，正是前世"九霄"组织里那个号称"黑鸦"的将领惯用的手法。
"果然是你，赵无殇。"顾博冷笑，突然高声唱起一首古怪的歌："爱你孤身走暗巷——"
这没头没脑的歌声让双方士兵都愣住了。更诡异的是，那黑甲将领听到后，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顾博眼中精光一闪。他猜对了！这人是重生者，而且对现代歌曲有反应。他继续唱着："爱你不跪的模样——"同时策马直取中军。
黑甲将领终于反应过来，怒吼着命令放箭。数十支箭矢呼啸而来，顾博却不躲不闪，长剑舞成一团银光，格开大部分箭矢，仍有三支深深扎入他的胸膛。
"将军！"阿诗玛的尖叫声从后方传来。
顾博回头，看到那丫头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正被几个北狄骑兵围攻。他咒骂一声，调转马头去救，却听"嗖"的一声，一支箭正中阿诗玛后心。
"不！"顾博目眦欲裂，长剑如狂风般扫过，那几个北狄骑兵瞬间身首异处。
他接住阿诗玛坠落的身体。少女嘴角溢血，却还努力微笑："将...军...这次...我保护...你了..."
"傻丫头..."顾博声音嘶哑，"谁要你保护..."
阿诗玛的手无力垂下，眼睛永远闭上了。顾博轻轻将她放在地上，拾起她的弓，搭箭，瞄准——
黑甲将领正在指挥撤退，突然感到背后一凉。他回头，只见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咽喉。
"这...不可能..."他捂着脖子倒下，最后的视线里是那个白袍染血的身影缓缓收弓。
主将一死，北狄大军顿时溃散。顾博没有追击，他跪在阿诗玛身边，轻轻合上她的双眼。
"将军..."副将小心翼翼地靠近，"我们赢了..."
顾博抬头，脸上又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当然，本将军出马，还能输？"他站起身，仿佛身上的箭伤不存在，"清点伤亡，加固营防，派斥候盯着黑石谷方向。"
"将军，您的伤..."
"死不了。"顾博摆摆手，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把阿诗玛和胡不归葬在一起，墓碑要朝南，那丫头怕冷。"
回到军帐，顾博才允许医官处理伤口。五支箭深深扎在肉里，其中一支离心脏只差半寸。医官手抖得厉害，顾博却还有心情开玩笑："别怕，本将军命硬，阎王爷都不敢收。"
处理完伤口，他屏退左右，取出胡不归用命送来的密信。信是夜天凌写给赵无殇的，上面详细计划了如何诱杀顾博，以及后续接管北疆军权的安排。最令人心惊的是，信中提到"三月七日，京城将变"——正是七星盟成立的日子。
"果然是你，凌叔..."顾博攥紧信纸。前世最信任的长辈，这一世竟是敌人。他必须尽快赶回京城，但贸然离开军营只会打草惊蛇。
正思索间，帐外传来喧哗声。顾博皱眉，刚要呵斥，一个亲卫慌慌张张跑进来："将军！京城来人了！说是...说是五公主的使者！"
顾博眼前一亮："快请！"
使者是个面容冷峻的青年，见到顾博后单膝跪地："顾将军，五公主手谕。"他递上一卷绢帛。
顾博展开一看，上面是夜宴熙的亲笔，命他即刻回京述职。更妙的是，手谕上加盖了兵部大印，完全合法合规。
"使者怎么称呼？"顾博问。
"卑职姓孙，太医院孙医女的兄长。"使者低声道，"妹妹让我转告将军一句话：'三七将至，七星待聚'。"
顾博心中一震。孙晚也重生了，而且已经与夜宴熙会合。他大笑三声："好！本将军早就想回京玩玩了！"
使者退下后，顾博立刻召集副将们交代军务。他指定了临时统帅，安排了防御计划，最后神秘地说："若三日内有我的'家书'到，就按信中行事；若没有，就死守大营，谁来调兵都别信。"
当夜，顾博只带二十亲卫，轻装简从离开军营。临行前，他去了阿诗玛和胡不归的坟前，放下一壶酒和一把小木剑——那是他给丫头削的，还没来得及送。
"等着吧，"他对着墓碑轻声道，"这次，我们不会再输。"
月色下，白袍将军策马南奔，身后是北疆连绵的群山，前方是危机四伏的京城之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两个时辰后，一队黑衣人潜入军营，在他的帅帐中翻找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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