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锋难愈
>温雅在急诊室抢救车祸伤员时,家属栏看到了“党迟益”的名字。
>十年前那个暴雨夜,这位数学系天才连张字条都没留就消失了。
>如今他是A大最年轻的教授,而担架上是他昏迷的妻子。
>“温医生,患者需要肝移植。”护士递来报告。
>温雅握笔的手突然僵住——
>CT影像上的肝脏损伤位置,和她母亲当年的病历一模一样。
>手术灯亮起时,党迟益突然抓住她胳膊:“你恨我,别报复在她身上。”
>温雅甩开他的手冷笑:“党教授,你妻子需要的肝源……”
>“恰好十年前就被你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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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的空气,永远带着一股金属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的腥气。温雅已经习惯了。就像习惯了监护仪永不停歇的单调滴答声,习惯了无影灯下自己拉长的、略显孤寂的影子,习惯了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涌带来的那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此刻,这份清醒正死死绷紧在她握着电除颤手柄的指关节上。伤员躺在眼前,胸腔被打开,血肉模糊的一片狼藉中,那颗年轻的心脏在无力的挣扎后,终于归于一条绝望的直线。
“再来一次!200焦耳!”温雅的声音像淬过冰的刀片,干脆地切开死寂。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额角一滴汗珠滑落,沿着紧绷的颧骨滚进手术衣的领口,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痒,随即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护士迅速调整参数。温雅将电极板重重按在伤员湿冷的胸膛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Clear!”
“嘭!”沉闷的撞击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伤员的身体猛地弹跳了一下,又重重落回手术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监护仪的屏幕上——那条代表生机的绿色线条,依旧顽固地、令人心碎地保持着一条毫无波动的直线。
“继续按压!”温雅没有丝毫犹豫,声音里的指令斩钉截铁。她自己立刻替换下位置,双手交叠,用整个上半身的重量,精准而有力地压向伤员胸骨中下段。每一次按压,都带着一种与死神角力的狠劲。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杂着肋骨在强力按压下可能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细微摩擦声。手臂的肌肉在超负荷地燃烧,酸痛感沿着神经向上蔓延,但她屏蔽了它。
时间在每一次深度按压和人工呼吸的交替中流逝。手术衣的背部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粘腻。监护仪上那条绿色的直线,如同最冷酷的嘲讽,毫无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温雅的手腕已经有些发僵,每一次下压都像是在推动一座沉重的山。
“温医生…”负责按压的住院医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看向监护仪,又看向温雅。
温雅没有看他。她的视线牢牢锁在伤员灰败的脸上,那曾经年轻的生命气息已荡然无存。她缓缓停止了按压的动作,双手悬停在半空,手套上沾满了暗红的血迹,微微颤抖着。
“记录时间。”她的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死亡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
空气凝固了。只有监护仪那单调、持续的、宣告终结的滴声,在死寂中无限放大,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温雅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消毒水气味直冲肺腑,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她直起酸痛的腰背,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疲惫。目光扫过手术台上被白单覆盖的年轻躯体,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掠过眼底,但瞬间就被更深的疲惫和职业性的麻木覆盖。
“准备送走。”她吩咐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仿佛刚才与死神的搏斗从未发生。她转身,走向水槽,拧开冰冷的水流。水流冲刷着手上早已干涸发硬的血迹,在水池里蜿蜒出淡红色的痕迹。她用力搓洗着,指甲缝里的血迹尤其顽固。
“温医生,辛苦了。”巡回护士递来一份新的病历夹,声音带着疲惫后的关切,“外面新来的车祸重伤员,初步判断是肝破裂合并多处骨折,情况很凶险,需要您立刻接手。”
温雅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湿漉漉的手,没有擦干,直接接过病历夹。指尖的冰凉触碰到塑料夹的硬壳。她一边快步走向下一个手术室的入口,一边习惯性地、几乎是机械地翻开第一页。目光迅速扫过姓名栏——苏岚。女,三十岁。紧急联系人栏……
她的视线猛地钉死在那三个字上。
指尖的冰凉瞬间蔓延至全身,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抽空。病历夹的硬壳边角,猝不及防地硌在指腹上,尖锐的疼痛让她猛地回神。
党迟益。
这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毫无预兆地、狠狠地扎进了她的眼底,烫得她视网膜生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几乎要盖过耳边手术区域持续不断的嘈杂背景音。
十年。整整十年。那个名字如同被刻意尘封在记忆最深、最暗角落里的禁忌符咒,带着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所有的潮湿、冰冷和绝望,以一种蛮横的姿态,破土而出。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那个夜晚的声音——雨水疯狂砸在宿舍老旧玻璃窗上的噼啪声,像无数只手在拼命拍打;走廊尽头公用电话亭里,她拨了一遍又一遍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冰冷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还有她自己的心跳,在那个空荡荡的、被室友疑惑目光包围的狭小空间里,从最初的焦灼狂跳,到后来的空洞死寂,最后只剩下窗外永不停歇的、令人窒息的雨声。
连一张字条都没有。一个解释都没有。那个曾经用所有热烈眼神和笨拙情话包裹她、承诺未来的数学系天才,那个在她母亲病榻前笨手笨脚削着苹果、眼神却无比坚定的少年,就这么人间蒸发了。只留下一个被抽干了所有色彩和温度的世界。
“温医生?”护士疑惑地看着突然僵立在手术室入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温雅,又看了看她手里被捏得微微变形的病历夹,试探着提醒,“伤员情况紧急,已经在3号手术室准备。”
温雅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又冷又深,强行压下了喉咙口翻涌的腥甜和眼底瞬间涌上的酸涩热意。指甲深深掐进病历夹坚硬的塑料封皮里,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印。她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三个字上撕开,抬起头,脸上所有的震惊、痛苦、难以置信都在一瞬间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取代,如同冰封的湖面,隔绝了底下汹涌的暗流。
“知道了。”她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没有一丝波澜,“我马上过去。”
推开3号手术室的门,一股更浓烈的血腥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无影灯刺目的白光下,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身影。温雅的目光掠过护士们忙碌的身影,直接投向担架旁。
一个男人背对着门站着。白衬衫的肩头蹭上了一块明显的、刺目的暗红色污迹,像是血迹。背影依旧挺拔,肩线宽阔,却透出一种被强行压制的紧绷感,像一根拉满到极限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
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男人猛地转过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依旧是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只是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多了几分被岁月和学识打磨过的深刻与冷峻。眉骨依旧很高,眼窝深邃,鼻梁挺直,薄唇紧抿成一条缺乏温度的直线。那双曾经映着数学公式般纯粹光芒、或是在望向她时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块沉在寒潭深处的墨玉,幽深得看不见底,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沉寂和……一丝来不及完全掩藏的惊愕?
温雅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手术台。她的白大褂下摆随着步伐翻动,带起一股微冷的风。经过党迟益身边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骤然锁紧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那视线如有实质,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和一种她无法立刻解读的复杂情绪,紧紧粘附在她的侧脸。
她完全无视了那目光的存在,如同无视空气。她走到手术台前,目光落在伤者苏岚的脸上。那是一张即使在昏迷和失血的苍白中也难掩秀美的脸孔,眉头因痛苦而紧蹙着。温雅戴上无菌手套,动作流畅而专业,开始检查伤者的瞳孔反射、颈动脉搏动,同时快速下达指令:“血压?心率?开放几条静脉通路?血型交叉配血结果出来没有?”
她的声音冷静清晰,每一个指令都精准到位,完全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急诊科医生面对危重病人的标准反应。
“血压80/50,心率125,开放两条静脉,快速补液扩容,交叉配血还在等!”助手迅速回答。
温雅的手指按压在苏岚右上腹,触感坚硬如板,腹腔穿刺抽出不凝血。典型的肝破裂体征。她迅速做出判断:“怀疑肝破裂,立刻送CT室!通知血库准备至少2000ml O型血,通知肝胆外科会诊准备手术!”
护士和助手立刻行动起来,推着担架车快速向CT室移动。温雅紧随其后,步履生风。她能感觉到党迟益的目光一直如芒在背,紧紧追随着她。
就在担架车即将被推进CT室厚重铅门的瞬间,一个身影猛地横插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党迟益站在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了血腥味的冷冽气息——一种陌生的、属于成年男性的气息。他比她记忆中更高了,这种身高的压迫感在狭窄的走廊里显得尤为明显。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膛微微起伏,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惊疑、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还有某种……近乎绝望的恳求?
“温雅?”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砂砾磨过,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确认。
温雅停下脚步,终于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像手术刀锋反射的冷光,不带一丝一毫的旧日温度。她甚至微微抬了抬下巴,唇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党教授,”她的声音清晰地在走廊里响起,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周围几个推车的护士都下意识地放慢了动作,“请让开,不要耽误抢救时间。”
那声“党教授”,如同淬毒的冰凌,精准地刺穿了党迟益试图维持的镇定。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薄唇抿得更紧,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刻。
担架车被迅速推入CT室,厚重的铅门在温雅身后缓缓合拢,将党迟益那张写满复杂情绪的脸隔绝在外。门锁“咔哒”一声轻响,仿佛也隔绝了门外那个混乱的、属于过去的世界。
CT室内,巨大的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温雅站在操作台前,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上快速生成的断层扫描图像。幽蓝色的光影在她专注的脸上明明灭灭。
肝右叶。巨大的、不规则的裂口。腹腔内大量积液(血)。骨折……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迅速捕捉着每一处致命的损伤。情况比预想的更糟。肝损伤的位置和程度,意味着……
“温医生,”负责CT的技师将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单递给她,表情凝重,“你看这里,肝脏实质碎裂太严重了,波及主要血管区域,保守治疗恐怕……可能需要考虑肝移植了。这是初步报告。”
肝移植。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在温雅的心口。她接过那张还带着机器余温的报告单,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目光落在报告单下方,CT影像的打印区域。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影像上,肝脏右叶那触目惊心的巨大裂伤区域,那破裂血管的走向,那周围组织受波及的范围……这熟悉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形态!一股寒气瞬间从脊椎骨窜起,直冲天灵盖,让她握着报告单的手猛地一颤。
不可能!
她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我惩罚的狠厉,死死盯住那片影像。不会错。十年前,她捧着母亲那份最终诊断的CT片,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了无数遍,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用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从未褪色。
同样的位置!近乎相同的损伤形态!那种独特的、犹如被某种特定力量从内部撕裂的、带着诡异“爪痕”般的影像特征!
母亲的病历……那个最终被归结为“罕见特发性肝破裂”的结论……那份被锁在老家旧书桌抽屉最深处、早已泛黄发脆的纸页,此刻带着尘封的霉味,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为什么?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一股冰冷的愤怒和巨大的疑云瞬间攫住了她。这绝不是巧合!冰冷的愤怒和巨大的疑云如同深海巨兽的触手,瞬间缠绕住温雅的四肢百骸,将她拖入刺骨的寒渊。她捏着那张薄薄CT报告单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细微的颤抖却无法抑制。报告单上那清晰的、宛如来自地狱的“爪痕”,与记忆深处母亲病历上那片恐怖的阴影,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十年。整整十年。母亲临终前痛苦扭曲的面容,父亲一夜之间花白的头发,那个被匆忙盖棺定论、却始终无法释怀的“特发性肝破裂”……所有的痛苦、不甘和悬而未决的疑问,如同沉睡的火山,被眼前这张冰冷的CT片瞬间引爆!滚烫的岩浆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在胸腔里疯狂奔涌,几乎要冲破她强行维持的冷静外壳。
手术室厚重的门被推开,发出沉闷的声响。温雅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在接触到门外走廊冰冷光线的刹那,被一种极致的意志力强行压下。她迅速将那张报告单反扣在旁边的器械台上,动作快得近乎仓促。
党迟益就站在门外。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在他挺拔的身躯周围投下浓重的阴影。他依旧穿着那件沾了血污的白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线条紧绷的脖颈。他的目光像两束探照灯,穿透门口的医护人员,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温雅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了方才猝然重逢时的惊愕,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郁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审视,仿佛要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剥开、碾碎、分析透彻。
温雅挺直脊背,迎着他的目光,面无表情。她走到门边的洗手池,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沾染着苏岚血迹的手套,发出哗哗的声响。她用力搓洗着,仿佛要洗去的不仅是血污,还有某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过去。
“她怎么样?”党迟益的声音在哗哗的水声中响起,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粝的岩石。
温雅没有立刻回答。她关掉水龙头,抽出一张擦手纸,慢条斯理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着。水珠顺着她白皙的手腕滑落,没入洁白的袖口。直到确认双手完全干燥,她才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党迟益,那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普通的、需要交代病情的家属。
“苏岚女士的情况非常严重。”她的声音平稳、清晰,带着职业性的疏离,“肝右叶大面积破裂,累及主要血管,腹腔内大量失血。保守治疗无效,唯一的希望是肝移植。”
“肝移植”三个字,清晰地回荡在消毒水气味浓重的走廊里。
党迟益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下颌的线条瞬间绷紧如铁,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强行吞咽某种巨大的冲击。他的视线锐利如刀,死死钉在温雅的脸上,试图从那片平静无波的冰面下,挖掘出一丝一毫的端倪。
“肝源…”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紧绷,“找到匹配的肝源需要多久?她…她等得起吗?”
温雅的目光掠过他紧绷的脸,那上面写满了焦灼与恐惧。她微微偏过头,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器械台上那张被她反扣着的CT报告单,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幽光。
“肝源的匹配和获取,涉及极其复杂的医学伦理和器官分配系统,需要时间。”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每一个字却像冰珠砸落,“而且,基于苏女士目前的影像学特征……”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观察党迟益的反应,“她的肝脏损伤形态,呈现出一种…相当罕见的病理特征。”
党迟益的呼吸骤然一窒!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几乎将温雅笼罩在他的阴影里。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死死锁住她,里面的沉郁骤然被一种近乎凶狠的急切取代,还混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慌?
“什么特征?”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嘶哑,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钩,“温雅,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就在这时,手术室内的指示灯骤然由红转绿,发出急促的嗡鸣,刺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沉寂。
“温医生!病人生命体征急剧恶化!必须立刻手术止血!肝胆外科刘主任已经在里面准备了!”一个护士猛地推开门,语气急促地喊道。
温雅立刻收回目光,不再看党迟益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她利落地戴上新的无菌手套,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转身就向已经敞开的、亮着刺目白光的第二道手术门走去。
就在她的脚步即将跨过门槛的瞬间,一只冰冷、汗湿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蛮横,硬生生将她拽停在原地。温雅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指尖透过薄薄手术衣传来的、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
她猛地回头,撞入党迟益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那里面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赤红的、不顾一切的火焰,恐惧、怀疑、孤注一掷的恳求……种种激烈到扭曲的情绪在其中疯狂冲撞。他额角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薄唇失去了所有血色。
“温雅!”他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极致的紧绷而撕裂变形,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异常刺耳,“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当年不告而别!恨我这十年杳无音信!你恨我入骨!是不是?!”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抓着温雅胳膊的手指几乎要嵌入她的皮肉:“你可以冲我来!你可以报复我!用刀子捅我!用最恶毒的话诅咒我!我党迟益全都认了!是我欠你的!是我活该!”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每一个字都像淬了血的刀:“但是苏岚!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求求你…求求你…别把你的恨,报复在她身上!别在手术台上…别…”最后几个字,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哽咽,破碎得几乎不成语调。
温雅被他抓着,身体被迫半转过来,正对着他。走廊惨白的灯光下,她能看到他额头上密布的冷汗,看到他猩红眼底深处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深不见底的恐惧。那是对手术台上那个人生死攸关的恐惧,是对她这个“仇人”手握生杀大权的恐惧。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周围推着器械车的护士、匆匆走过的医生,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惊愕地看着这对在手术室门口对峙的男女。
温雅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汹涌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恐惧和绝望。一丝极其细微、极其冰冷的弧度,缓缓爬上她的嘴角。那不是笑,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嘲弄。
她猛地一甩手臂!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党迟益猝不及防,被她甩得向后踉跄了一步,抓住她胳膊的手瞬间脱力松开。
温雅站在手术室门口,刺目的无影灯光从她身后倾泻而出,将她的身影拉长,边缘镀上一层冰冷的光晕。她微微扬起下颌,那张在手术帽和口罩遮掩下只露出眼睛和额头的脸,此刻线条冷硬如雕塑。她的目光,如同浸透了万年寒冰的利刃,穿透空气,精准地钉在党迟益因震惊和绝望而微微失神的脸上。
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淬骨般的寒意,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死寂的走廊里,也砸在党迟益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党教授,”她刻意加重了那个冰冷的称谓,“你妻子现在需要的肝源……”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那双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微微眯起,里面翻涌着党迟益完全无法理解的、混杂着滔天恨意和冰冷洞悉的复杂风暴。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看到了某个遥远而黑暗的真相。
“……恰好,”她缓缓地、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淬毒的冰凌,“在十年前,就被你亲手偷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温雅毫不犹豫地转身,一步跨进那扇象征着生死界限#的手术门。厚重的金属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带着沉闷而决绝的回响,轰然关闭!
门轴合拢的沉重声响,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党迟益的耳膜上,也砸在他骤然停止跳动的心脏上。他僵立在原地,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石像。温雅最后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凿进他的大脑深处,疯狂搅动!
“十年前……被你亲手偷走了……”
偷走了?肝源?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