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陌生人

周末的阳光把公园的草坪晒得暖洋洋的，贺峻霖踩着帆布鞋，耳机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沿着湖边慢慢走。作为一家设计公司的普通职员，他的生活像设定好的程序，每天从家到公司，再从公司回家，两点一线，平淡得像杯凉白开。

直到他看见那个躺在柳树下的人。

那人穿着件黑色连帽衫，袖口和裤脚都沾着深色的污渍，像是血。他侧躺着，脸埋在臂弯里，露出来的手腕线条利落，却有着不自然的颤抖。贺峻霖犹豫了一下，摘下耳机走过去——公园里人不多，这个角落更是僻静，万一出了什么事……

“你还好吗？”他蹲下身，声音放得很轻。

对方没动。贺峻霖壮着胆子，伸手想碰一碰他的肩膀，指尖刚要碰到布料，就被猛地攥住了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股野兽般的狠劲，贺峻霖疼得“嘶”了一声，抬眼就撞进一双泛着浅金色的眸子。

那双眼很漂亮，却也很吓人，瞳孔比常人更窄，像某种兽类，此刻正警惕地盯着他，里面翻涌着未退的戾气。

“别碰我。”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刺。

贺峻霖这才注意到，他连帽衫的背部洇开一大片深色，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隐约能看到伤口的轮廓。“你受伤了。”他忽略手腕的疼，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

“滚。”男人打断他，松开手时，贺峻霖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几道红痕。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牵动伤口，闷哼了一声，又跌坐回去，连帽衫滑落，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脖颈，上面竟有几道尚未愈合的爪痕。

贺峻霖的心跳漏了一拍。

最近新闻里总在报道除妖局的“功绩”，说又捕杀了多少“危害人类的妖族”。公司茶水间里，同事们也常讨论这些，说妖族都是青面獠牙的怪物，可眼前这个人……除了眼神吓人，看起来和普通青年没什么两样，甚至……长得很好看。

“除妖局的人追来了。”男人忽然侧耳听了听，浅金色的瞳孔缩了缩，挣扎着往柳树后挪，动作间，贺峻霖瞥见他耳后有几缕深色的毛，像某种动物的绒毛。

远处传来隐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男人的脸色更白了，手按在地上，指节泛白，似乎想做什么最后的抵抗。

贺峻霖脑子一热，忽然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又把他往灌木丛里拉了拉：“别动，听我的。”他快速整理了一下现场，把男人身边的血迹用落叶盖住，自己则坐在柳树下的长椅上，假装看风景，耳机重新戴回耳朵，音量调得很大。

几分钟后，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人跑了过来，胸前的徽章闪着冷光——是除妖局的人。“先生，有没有看到一个受伤的男人经过？”领头的人问，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贺峻霖摘下一边耳机，露出茫然的表情：“受伤的？没看到啊，我一直在这儿听歌。”他指了指湖面，“倒是刚才有只野狗跑过去了，是不是你们要找的？”

除妖局的人皱了皱眉，又在附近搜查了一圈，没发现异常，骂骂咧咧地走了。警笛声渐渐远去。

贺峻霖长舒一口气，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他回头看向灌木丛，男人正从里面探出头，浅金色的眸子盯着他，少了些戾气，多了些困惑。

“他们走了。”贺峻霖压低声音，“你……跟我回家处理伤口吧，不然会感染的。”

这次，男人没拒绝。他站起身，脚步还有些踉跄，贺峻霖想扶他，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公园，沿着僻静的小巷往贺峻霖家走。阳光透过巷子里的电线，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男人走在阴影里，耳后的绒毛时隐时现。

“我叫贺峻霖。”快到楼下时，贺峻霖忍不住开口。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严浩翔。”

打开家门的瞬间，严浩翔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警惕地打量着这个小公寓——面积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阳台上种着几盆绿植，书桌上还放着没画完的设计稿，处处透着生活的气息，和他习惯的荒野完全不同。

“你先坐，我去拿医药箱。”贺峻霖把他领到沙发上，转身进了房间。

严浩翔坐在沙发边缘，身体依旧紧绷。他能闻到这个空间里属于贺峻霖的味道，很干净，像晒过的被子，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让他紧绷的神经莫名放松了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血和泥土，和这个整洁的房间格格不入。

贺峻霖拿着医药箱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严浩翔低着头，阳光落在他的发顶，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褪去了刚才的戾气，像个迷路的孩子。

“把外套脱了吧，我看看伤口。”贺峻霖的声音放得很轻。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连帽衫被脱下，露出背部狰狞的伤口，像是被某种利器划伤的，皮肉外翻，还在渗血。贺峻霖倒吸一口凉气，拿起碘伏棉，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伤口。

“嘶——”严浩翔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绷紧，耳后又冒出了几缕毛。

“忍一忍，快好了。”贺峻霖放轻了动作，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滚烫的温度让两人都顿了一下。

包扎完伤口，贺峻霖去厨房煮了碗面，端出来时，看到严浩翔正盯着书桌上的照片——是贺峻霖和同事的合影，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给。”贺峻霖把面放在他面前，“趁热吃。”

严浩翔拿起筷子，动作有些生疏，小口小口地吃着。热汤面的香气弥漫开来，混着房间里的皂角香，形成一种奇异的安心感。他很久没这样吃过一顿热饭了，自从被除妖局盯上，他就一直在逃亡，风餐露宿，早已忘了温暖是什么滋味。

“你……”贺峻霖坐在对面，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想问什么，又觉得不妥。

“狼。”严浩翔头也没抬，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我是狼妖。”

贺峻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哦。”他没再多问，只是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给了严浩翔，“多吃点，好得快。”

严浩翔看着碗里的荷包蛋，又看了看贺峻霖坦然的脸，浅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见过太多人类对妖族的恐惧和憎恨，像贺峻霖这样，明知他是妖，还愿意救他、给他做饭的，是第一个。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下去，把房间染成温暖的橘色。贺峻霖靠在椅背上，看着严浩翔吃面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两点一线的平淡生活，好像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了一圈意想不到的涟漪。

也许，这个世界并不像新闻里说的那样，只有非黑即白的对立。至少在这个小小的公寓里，人类和妖，可以共享一碗热汤面，共享这片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