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站在庄园铁门前时，夕阳正把雕花栏杆染成金红色。中介说这房子几百年没换过主人，前阵子突然挂牌出售，价格低得离谱，他抱着“捡漏”的心态付了钱，此刻摸着冰凉的铁门，才后知后觉有点发怵。

庄园很大，杂草快没过膝盖，主楼的百叶窗歪歪扭扭地挂着，风一吹就发出“吱呀”的响，像有人在暗处磨牙。贺峻霖拖着行李箱往里走，皮鞋踩在落叶上，发出窸窣的声响，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放心，肯定是风水不好才便宜卖，哪有什么鬼。”他给自己打气，掏出钥匙打开主楼大门。

灰尘在光柱里跳舞，家具蒙着白布，像一个个沉默的影子。贺峻霖咳了两声，正想打开窗户透气，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楼梯口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谁？”他猛地回头，手里的行李箱差点掉在地上。

空荡荡的楼梯铺着褪色的地毯，扶手积着厚厚的灰，什么都没有。

“肯定是太累了。”贺峻霖揉了揉眼睛，拖着箱子上二楼。卧室还算整洁，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连晚饭都忘了吃。

半夜被冻醒时，窗外的月光正落在地板上，像铺了层霜。贺峻霖裹紧被子，刚要翻身，就听见楼上传来钢琴声。

不是欢快的调子，是支很老的曲子，每个音符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凄凉，像有人在哭。他屏住呼吸，那声音断断续续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是……有人在操控着琴键，却总按不准音。

贺峻霖的心跳开始加速。他记得中介说过，二楼有间琴房，据说几百年前的主人是位钢琴家。

他壮着胆子爬起来，摸到楼梯口。钢琴声是从二楼走廊尽头传来的，那扇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他刚要走近，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身影背对着他，坐在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却没碰到——可那琴声，分明就是从这架琴里发出来的。

“你是谁？”贺峻霖的声音发颤，腿肚子都在打转。

身影缓缓转过身。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头发梳得整齐，五官俊朗，只是脸色白得像纸，眼睛里没有一点光。他飘在半空中，燕尾服的下摆空荡荡的，没沾一点灰尘。

贺峻霖吓得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嘴里胡乱喊着：“鬼啊！”

男人似乎被他这反应逗笑了，嘴角勾起个浅浅的弧度，声音轻飘飘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别怕，我不会害你。”

“你……你想干什么？”贺峻霖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男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忽然变得严肃：“别动二楼琴房的第二块门砖，那里埋着我的骨头。”

贺峻霖愣住了。他想象过无数种开场白，唯独没想过是这句。

“你是谁？”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刚才镇定了些。

“严浩翔。”男人回答，飘到他面前，贺峻霖这才发现他的脚是离地的，“这座庄园的前主人，死了有三百年了。”

钢琴声不知何时停了。严浩翔飘在月光里，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下显得格外清晰，不像传说中青面獠牙的鬼，反而有种忧郁的气质。

“那钢琴……”

“是我在弹。”严浩翔指了指那架老式钢琴，“死后魂魄离不开这里，只能靠这个解闷，可惜总弹不准，手不听使唤。”

贺峻霖看着他半透明的手，忽然觉得有点可怜。他吸了吸鼻子：“你埋在门砖下？为什么不找个好地方？”

严浩翔的眼神暗了暗：“被人害的，死前特意把骨头藏在那里，怕被挫骨扬灰。”

空气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贺峻霖看着眼前的鬼，忽然不那么怕了。他甚至想，这鬼长得还挺好看，就是脸色差了点。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我不动那块砖。”

严浩翔似乎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不怕我？”

“怕啊。”贺峻霖老实回答，“但你看起来不像坏人……鬼。”

严浩翔笑了，这次的笑容真切了些，连带着周围的寒气都散了点：“算你有眼光。”

他飘回琴房，坐在钢琴前，这次没再弹琴，只是看着琴键发呆。贺峻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我明天买点蜡烛来，给你照亮？”

严浩翔回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眼里，像是有了点微光：“好。”

回到卧室后，贺峻霖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严浩翔说“那里埋着我的骨头”时，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忽然觉得这几百年的孤独，比死亡本身更让人难过。

第二天一早，贺峻霖去镇上买了蜡烛，还顺便买了块钢琴擦布。他走进琴房时，严浩翔正趴在琴键上，像个没睡醒的孩子。

“喂，起来了。”贺峻霖戳了戳他的肩膀，入手一片冰凉。

严浩翔猛地飘起来，显然忘了他还在：“你……”

“给你擦琴。”贺峻霖拿起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琴键，“这么好的琴，蒙着灰可惜了。”

他擦琴的时候，严浩翔就飘在旁边看，时不时指点一句：“那里没擦干净……轻点儿，这琴很老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钢琴上，也落在贺峻霖认真的侧脸上。严浩翔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几百年来的孤寂，好像被这道阳光撕开了个口子，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正悄悄钻进来。

也许，这个贪便宜买下庄园的小家伙，会给这座沉寂了三百年的房子，带来点不一样的东西。比如……一点人气，一点光亮，还有一支不再凄凉的钢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