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的雾气总带着股清冽的草木香，敖子逸刚采完药回来，就见竹屋前的石阶上卧着个人。玄色衣袍染着暗红，长发凌乱地贴在颈间，露在外面的手紧紧攥着半截断裂的长枪，指节泛白。
“丁程鑫？”敖子逸手里的药篓“哐当”掉在地上，快步冲过去。
那人缓缓抬起头，脸色白得像宣纸，唯有一双眼睛，还带着当年在沙场睥睨众生的锐光，只是此刻蒙着层浓重的疲惫。“是我。”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敖子逸这才看清他身上的伤——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玄色衣袍下不知还藏着多少伤口。他没再多问，半扶半抱地将人弄进竹屋，生火、取药、清创，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忍着点。”敖子逸将捣碎的草药敷在他胸口的伤口上，丁程鑫闷哼一声，额上瞬间沁出冷汗，却硬是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敖子逸看着他紧咬的牙关，想起十二岁那年，这人大冬天跳进冰湖救了个落水的小宫娥，也是这样，冻得嘴唇发紫，却笑着说“这点冷算什么”。那时的丁程鑫，是大齐最耀眼的二皇子，十三岁上战场，十五岁平定北疆，金戈铁马间，少年将军的名号响遍朝野。
可谁都知道，太子视他为眼中钉。这次西境战败的消息传回京城时，据说太子在东宫摆了三天的宴。
“他们都以为你死了。”敖子逸给伤口缠上布条，声音低低的。
丁程鑫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缭绕的雾气，扯了扯嘴角：“死了，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养伤的日子过得很慢。不周山没有早朝的钟鸣，没有宫墙的束缚，丁程鑫每天能睡到日头晒进窗棂，醒来时，敖子逸早已煮好了清粥，药炉上总温着调理身体的汤药。
他胸口的伤渐渐愈合，左臂也能活动了，可体内的灵力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散得厉害。从前能轻易凝聚的剑气，如今连指尖都难泛起微光。
“试试这个。”敖子逸递过来个白玉瓷瓶，里面装着莹润的药丸，“我用千年雪莲和龙须草炼的，能补灵力。”
丁程鑫仰头吞下，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却只在丹田处打了个转，便消散无踪。他苦笑：“没用的，根基伤得太狠了。”
“慢慢来。”敖子逸坐在他对面，给他斟了杯茶，“你当年在沙场横冲直撞，也没见你急过。”
丁程鑫握着茶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这些日子，他常常想起京城的红墙琉璃瓦，想起父皇复杂的眼神，想起太子明里暗里的算计。他不是贪恋权势的人，只是身为皇子，总想着护一方安宁，可这朝堂，早已不是他能单凭一腔热血就能焐热的。
“为什么不回去？”敖子逸终于问出了口，“以你的本事，就算灵力受损，也未必斗不过太子。”
丁程鑫望着窗外飘落的竹叶，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大齐事到如今，并非我一人之力可改。”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其回去继续忐忑，每日提防明枪暗箭，不如留在这自在。”
是啊，自在。
在这里，他可以光着脚踩在青石板上，看晨露从草叶滚落；可以和敖子逸坐在月下喝酒，聊的不是军情政务，而是山间哪棵桃树结的果子最甜；可以不用束发，不用穿沉重的朝服，披着件素色外袍就能在溪边坐一下午。
这天清晨，丁程鑫被鸟鸣吵醒，推开窗，见敖子逸正在院外练剑。晨光透过雾气落在他身上，剑气凌厉，却带着种与世无争的平和。
他走过去，从柴房里翻出柄锈迹斑斑的旧剑，试着挥了挥。动作生涩，灵力微弱，却让他想起了第一次握剑的样子。
“练得不错。”敖子逸收了剑，笑着递过一个刚摘的野果，“比前几天利索多了。”
丁程鑫咬了口野果，酸甜的汁液在舌尖散开。他知道，自己或许再也回不到当年的巅峰，再也不能跨马提枪守护边疆，但此刻，不周山的风拂过脸颊，带着草木的清香，身边有挚友相伴，这样的日子，或许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远处的京城还在为“亡故”的二皇子争论不休，而不周山的竹屋里，丁程鑫正和敖子逸商量着下午去采些菌子。
有些归宿，未必在朝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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