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傍晚, 夕阳把楼道染成暖烘烘的橘黄色。我攥着书包带子,白色毕业礼服上的小珍珠蹭得锁骨有点痒,心里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书包里那个红色烫金证书边角戳着我的后背,"优秀毕业生"五个字烫得我心尖发烫。
三楼那家的门突然开了,小字举着个蛋糕冲出来,奶油抹得满脸都是。"苏晚姐!恭喜毕业!"他爸妈端着饮料跟在后面,客厅电视里正放着毕业歌。
"谢谢阿姨!叔叔今天不用加班啊?"我笑着点头,心里更急了。我们家应该也准备了惊喜吧?妈妈早上打电话时语气怪怪的,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铁门发出熟悉的"咔哒“声。我深吸一口气,摆出最甜的笑容推开家门:"爸! 妈!我回—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
客厅只开了盏昏黄的顶灯,把沙发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爸妈并排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像是坐在审判席上。对面那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陌生得刺眼,膝盖上摊着个厚厚的文件夹,银灰色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看着就不像咱这种老居民楼会有的客人。
空气里没有本该有的饭菜香,只有爸爸刚抽完烟的烟臭味,还有妈妈身上那股廉价护手霜的味道。茶几上没摆我的毕业照,倒放着一沓雪白的纸,最上面那页的标题黑得像棺材板一—"婚姻契约"。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脚像被水泥粘在玄关。刚换的凉拖鞋底黏上了什么东西,凉飕飕地贴着脚心。 "小晚回来了啊,快坐。"爸爸咳了一声,眼睛瞟着茶几角,不敢看我。他那件穿了五年的格子衬衫袖子卷了三层,手腕上的旧手表玻璃裂了道缝,秒针还在不知死活地咔嗒咔嗒走。 我没动。礼服裙摆蹭过鞋架,上面还摆着我初中时穿小的粉色运动鞋。
"这是…什么?"我的声音有点发飘,目光像钉子—样钉在那份文件上。白色的纸反射着灯光,晃得我眼睛疼。
沙发对面的男人推了推金丝眼镜,把文件往我这边推了推。他的手指又细又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无名指上戴着枚银色戒指。"苏小姐你好,我是李律师。这份是你与顾言琛先生的婚姻契约。" 顾言琛?
我脑子里“嗡"“一声,像被人敲了闷棍。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财经频道上那个总板着脸的年轻总裁?报纸头版上永远穿着黑西装、眼神冷得像冰的商界新贵?
我踉跄着上前一步,膝盖撞到了茶几腿,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文件最下面的乙方签名处,"苏晚"两个字龙飞凤舞,墨迹都干透了。
不是我的字。我写"晚"字的时候,最后那一点总是向右上角挑,可这个签名收得干干净净。 "这不是我签的。"我的手开始抖,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谁.谁签的?"
爸爸突然站起来,皮带扣撞在茶几上"哐当“响。"是我签的!"他吼得整个屋子都在震,唾沫星子溅到我脸上,"那又怎么样?!我养你二十年,签你个名字怎么了?!"
妈妈突然哭起来,用围裙擦着脸:"小晚啊,妈对不住你….可家里真的没办法了啊…"
我的书包"啪嗒"掉在地上,优秀毕业生证书滑出来,摔在那份契约旁边。红色的封皮蹭着白色的纸,像一滴血落在雪地里。
"所以你们."我看着爸爸涨红的脸,又看看妈妈佝偻的背,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你们把我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