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渡口，鬼气森森。夜风裹着河水的腥和尸体的腐臭，钻进行人的七窍。
废弃的栈桥朽木横斜，一艘半沉的破旧运盐船，像巨兽的骨架，歪斜地浸泡在墨汁般的河水里。
几只黑黢黢的鸬鹚站在船舷上，“嘎”一声撕扯着船舱里翻出的死鱼内脏。
谢昭裹在一件宽大的粗布斗篷里，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小半苍白的脸。
她跟在沈危身后三步处，肺腑里熟悉的灼痛翻搅着，呼吸都扯着疼。
系统点数暂时压住了剧毒蔓延，却压不住身体空壳般的虚弱。
沈危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停在一堆腥臭的渔网旁，目光鹰隼般锁死，不远处微弱的灯火。
那里，几个穿着盐吏皂服的家伙，正凶神恶煞地围着几个，被绑住双手的漕工。
“老狗！敢偷藏官盐？活腻了！”领头的盐吏狠狠一脚，踹在一个跪在地上的老漕工胸口。
“唔！”老漕工闷哼一声，口鼻溢血。
“爷爷们说了，规矩就是规矩，少一斤盐，断一根指！”盐吏狞笑着抽出腰间短刀。
银亮的刀光刺眼。
谢昭瞳孔猛缩，她见过宫闱倾轧，见过战场厮杀，但看着这群豺狼虐杀平民，冰冷的暴怒犹如岩浆，猛地烧穿了理智。
“咳…咳咳……” 呛咳冲口而出，血沫子喷在遮脸的面巾里，温热腥咸。
盐吏们闻声霍然回头，看清他们装束普通，领头的啐了一口：“呸！哪来的耗子？给老子滚！”
沈危纹丝不动。手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就在这时！
被踹倒的老漕工，突然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谢昭帽檐阴影下，因为剧咳而滑出的白玉耳坠。
火光跳跃，耳坠流线般的光泽，竟与不远处，那艘沉船半露出水面，钩着的一枚残破褪色的银质耳环……轮廓有几分相似。
老漕工眼中猛地爆发出，疯狂的光，他趁着盐吏不备，朝谢昭的方向猛地一滚。
“找死！”盐吏大怒，挥刀就砍！
噗嗤！刀锋入肉，老漕工后背血花溅开。
“呃！” 剧痛之下，他却借着扑地的力道，将一个又冷又硬的小布袋，死死塞进，被盐吏吼声惊得后退半步的谢昭脚下。
“咳…咳……”他喉咙里全是血沫，含糊不清地嘶声挤进她耳膜。
“官……运盐船……沉河……留……证据……”
浑浊绝望的眼睛，最后死死锁定，谢昭微微晃动的玉耳坠。
谢昭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沉船？证据？盐吏灭口？是怕沉船里的东西被打捞出来？
“苛政猛于虎？” 谢昭猛地扯下，被血弄脏的面巾，露出燃着怒火的脸，“我看尔等——皆是虎口舔血的伥鬼！
她指尖直指盐吏，怒叱惊天！
“妈的！抓住这臭娘们，撕了她的嘴！”盐吏头子暴跳如雷，四五条凶汉瞬间拔刀，杀气腾腾扑向谢昭。
他们只当她是同伙。
呛咳再次撕扯谢昭的肺，她眼前发黑，连退的气力都没有。
剑光如匹练，撕裂夜幕。
一道黑影比她后退得更快，剑似游龙，裹挟着刺骨寒意。
噗！
三个扑在最前面的盐吏，动作戛然而止，咽喉几乎在同一瞬间，爆开凄厉的血线，连惨叫都来不及，尸体重重砸在腥臭的淤泥里。
剩下两人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就想逃。
动作快到只余残影。但他没有追击。
剑尖的血珠沿着锋刃滑落，滴进泥泞。
沈危猛地转身，一把攫住谢昭瘦得硌人的胳膊，粗暴地将她拽到面前，掐得她骨头生疼。
“咳！”谢昭被他猛地一拽，气血翻腾，又呛出一口血，唇角染得一片刺目猩红。
“找死吗！”他低吼咆哮，声音是压到极致的狂怒，眼底是骇人的赤红，掐着她胳膊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谢昭被他吼得耳膜嗡嗡作响，但她顾不上这些，飞快地抓起老漕工，塞给她的盐包布袋。
“沉船……证据……”她喘着气，声音微弱，“咳……盐吏……灭口……是为了……怕……捞起来……”
“来人！”
早已在暗处待命的数名亲卫，鬼魅般现出身形。
“调水鬼！搜！”
岸上死寂。只有鸬鹚偶尔的怪叫。沈危依旧扣着谢昭的手腕，像钢铁的镣铐。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钉着墨汁般的水面。
时间在腥臭的空气里被拉长。每一息都是煎熬。
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铁箱，被率先拖出水面。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整整十个，锈迹斑斑的长方形铁箱，被沉重的绳索拉上了泥泞的河岸。
亲卫撬开其中一个。
火把的光芒跳动着，照亮了箱内。
金光刺眼，码得整整齐齐，全是巴掌大，、厚重无比的金砖，灿烂的金光，映得周围腐烂的淤泥和血迹都显得越发污秽。
亲卫首领倒抽一口冷气：“王爷，全是金砖！”
【滴！宿主破解幽州漕运沉船疑案！协助获取关键罪证！奖励：生命点数+800！“声如洪钟”卡时效延长24时辰！】
系统提示音在谢昭脑中奏响。
汹涌的生命点数疯狂涌入，如久旱甘霖。
枯竭般的虚弱感被瞬间填补了一部分，煞白的脸上，涌起极其不自然的潮红。
太好了……这念头刚闪过。
“呃…噗！”
身体强行接纳了救命的点数，却也被最后的强撑，压垮了所有防线。
谢昭的身体软了下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感觉钢铁般攫住她胳膊的手，猛地松开了。
一股带着血腥味和冰冷河泥气息，宽大厚实的阴影，猛地将她包裹。
是沈危的披风！
他在她彻底栽倒前，用沾满敌人鲜血和河岸污泥的披风，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颠簸。模糊中，谢昭感觉自己被人抱着。是那种极其不稳，极其……混乱的抱着。
抱着她的手臂，肌肉坚硬如铁，却在不停地……微微颤抖？
下巴被什么笨拙地，带着厚茧和残余泥污的东西蹭过。很用力，刮得生疼。
然后，唇边温热黏腻的血流触感……被抹掉了。
动作很快。近乎粗鲁。
却带着奇异的……慌不择路的笨拙。甚至能感觉到，擦过她唇边的手……指尖也在无法抑制地，细微地痉挛。
那是权臣沾满血腥的手。此刻却因为擦拭她唇边血迹这点小事，抖得像个刚握刀的学徒。
是幻觉吗……
谢昭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意识沉浮的最后碎片里，某个刚刚撬开的金箱底部，一块金砖被火把照亮的瞬间。
底部角落处，几个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錾刻篆字，烙印般刻进混乱的思维深处。
“敕造慈安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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