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驿馆,破窗被木板草草钉死,寒风依旧从缝隙里钻进来,呜咽如鬼哭。
炭盆上,一只粗陶药罐“咕嘟咕嘟”翻滚着,漆黑的药汁冒着刺鼻的苦气。
混着血腥味,熏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谢昭裹着厚裘。歪在铺了兽皮的土炕上,左肩裹缠的布条渗出暗红。
每一次呼吸,喉咙都像被砂纸,狠狠刮过,火辣辣的痛,发不出半点声音。
【系统:喉部神经损伤(箭毒残留压迫),语言模块强制休眠。预计恢复:未知。】
操!不能言语,我如何续命?她指尖抠进兽皮,指节发白。
沈危坐在炕沿,玄衣袖口沾着药渍,舀起一勺药,直接怼到,谢昭紧闭的唇边。
“喝。”
命令般,毫无转圜余地,谢昭猛地别开脸,药汁泼洒。
烫红沈危手背,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勺子又舀满,再次逼近,更强硬。
“别逼我灌。”
无声的对峙,像绷紧的弓弦,只有炭火爆裂的噼啪,和药罐翻滚的咕嘟。
就在这时。
“嘶……”
极其细微的轻响,从钉死的窗缝传来。
一缕近乎透明的淡青色烟雾,丝丝缕缕,活物般。
从木板缝隙中,渗透进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谢昭瞳孔骤然收缩,这味道?
【系统警告:高浓度神经麻痹毒素!成分匹配——苍梧衍生变体!】
是苍梧毒!
灭口?她猛地看向沈危,对方显然也察觉了,眼神瞬间冰寒如刀。
来不及了,青烟入室即散,肉眼难辨,却已弥漫开来。
吸入一丝,便是全身麻痹,任人宰割。
沈危手腕一翻,药碗带着滚烫的药汁,狠狠砸向烟雾渗入的窗缝。
“哐当!”
药汁泼上木板,白烟滋滋作响,但烟雾渗透点不止一处。
谢昭眼中厉色爆闪,她唯一能动弹的右手闪电般探出。
狠狠戳进炕沿矮几上,泼洒的药汁里。
指尖灼痛,她不管不顾,蘸着滚烫粘稠的黑药汁。
在积满灰尘的破木案几上,疯狂疾书,力透木纹。
每个字都像燃烧的烙印:
「烟带苍梧甜腥!」
沈危扫过,眼神骤凝!
「堵窗找死!」
沈危猛地看向钉死的窗!
「劈窗」
笔锋如刀,最后二字带着破釜沉舟的杀意。
「引风反杀!」
沈危瞬间领悟,没有丝毫犹豫,暴喝一声,腰刀悍然出鞘,刀光如匹练,裹挟狂暴劲风。
“轰!”
狠狠劈向烟雾渗透点,对面的另一扇破窗。
整扇破窗,连同钉死的木板,被这霸烈一刀,彻底轰碎。
凛冽的北风,如同决堤的洪水,狂猛地倒灌进狭小的驿馆房间。
风向逆转,原本渗入的淡青毒烟,被这狂暴气流一卷,疯狂倒流。
窗外,紧贴在墙根下的几条黑影,猝不及防。
“咳—咳—咳!”
压抑的闷哼,和呛咳声响起,被他们自己释放的毒烟,倒灌了满喉满肺。
伴随着剧烈抽搐,和喉咙里“嗬嗬”的怪响,几条黑影在窗外,雪地里痛苦翻滚,宛如离水的鱼。
为首那人挣扎着想摸解药,手刚伸进怀里。
“砰!”
驿馆破门,被沈危一脚踹飞,木屑纷飞,他身影如鬼魅掠出,刀光连闪。
血花在雪地里爆开,翻滚的黑影瞬间僵直。
风雪呼啸,灌进空荡的驿馆,吹散最后一丝甜腥毒烟。
谢昭撑着炕沿,冷眼看着沈危踏雪归来。
他刀尖上滴着血,靴子踩过雪地上,一具还在微微抽搐的刺客尸体。
弯腰,从刺客痉挛的手指下,抠出一块黄澄澄的铜牌,甩手掷向炕沿。
铜牌砸在案几上,翻滚两下,停在谢昭蘸着药汁,写下的“反杀”二字旁。
牌面,刻着清晰的楼船破浪徽记。
徽记下方,一行小字冰冷刺眼,漕运总督府。
谢昭嘴角扯开一个无声的弧度,冰冷,讥诮。
她再次伸出右手食指,蘸了蘸案几上尚未干涸的药汁残迹。
越过铜牌,在“引风反杀”之后,缓慢地,添上淋漓的药汁大字。
「杀人灭口?」
「他慌了。」
药汁淋漓,字字如刀,映着铜牌上冰冷的漕运徽记。
就在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一只大手猛地覆上,她书写的手背。
沈危不知何时已站在炕边,沾着血和雪的拇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死死按住了,她冰凉的手背,也按住了未干的药汁大字。
体温透过皮肤传来,混合着他身上未散的杀气,风雪气息和……一丝药味。
谢昭手指一僵,想抽离,但压着她的手,却像生铁浇筑,纹丝不动。
指腹甚至在她手背,骨节上用力碾了一下。
像是警告,更像一种……在风暴中心强行建立的锚点。
【系统:警告!体表接触点温度异常!核心人物精神波动峰值!】
波动个屁,这是趁机占老娘便宜。
谢昭抬眼,撞进沈危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里面翻涌的东西太复杂。
后怕?暴戾?还是别的什么?
她懒得分辨,只冷冷地挑了挑眉梢,无声挑衅。
沈危的拇指在她手背上,又用力压了压,几乎要嵌进她骨头里。
然后,缓缓松开,指尖离开时,带走了她手背上,残留的药汁,也留下了指痕。
他俯身,捡起炕沿上的铜牌,在铜牌内侧不易察觉的凹槽处。
一道细微的刻痕,被血迹半掩,他眼神锐利如鹰,指尖用力刮过,几点凝固的血痂剥落。
露出底下几行阴刻的蝇头小字。
子时三刻,货船清淤。
风雪透过破碎的窗洞,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