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卷起的污浊半浸着残碑。
“昭阳旧渠”四个古字,在昏黄火光下,如被啃噬的骸骨。
冰冷刺眼。
沈危抱着谢昭湿透的身躯,单膝跪在腥臭的淤泥里。
擦去她脸上污水的动作,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
“醒醒……”
低语摩擦过她冰凉的耳垂。
“再不睁眼……老子把你丢回,这脏水沟喂毒藤。”
“咳……咳咳!”
怀里的身体猛一痉挛,谢昭眼睫剧颤。
苍白的唇被喉间涌上的腥甜顶开,喷出小半口暗红的血沫。
溅在沈危沾满泥污的前襟,晕开一小团脏污的花。
醒了,那双眸子睁开,浑浊褪去。
哪怕虚弱得摇摇欲坠,眼神却像淬毒的冰棱,直直扎在沈危脸上。
“喂……藤?”
谢昭呛咳着,嘶哑得如破锣,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
“先……问问……毒藤……咳咳……嫌不嫌……你……臭……”
沈危眼底猩红未消,闻言却裂开一个森然的笑。
虎口掐紧她冰冷的下颌,逼她仰头。
“嘴比刀子硬?”
指腹擦过颈上瘀伤,力道重得像要碾碎那块皮肉。
“再多半口气。”
“这脖子就得断两根骨头!”
谢昭痛得眼前发黑。喉骨咯咯作响,偏偏不躲,任他掐。
冰凉的指尖,却攥住了腰侧那物。
那块潜渊玉坠,在脱离水面的瞬间,竟开始嗡鸣发烫。
一股灼热的锐流,顺着手腕筋脉,尖针般直刺脑海。
瞬间撕裂了系统沉眠的黑暗。
【系统残存能量过载!强制激发!警告!生命体征……】
谢昭身体瞬间绷直如弓,意识被这暴虐的能量搅得混沌。
目光死死盯在,淤泥中的残碑上。
碑石巨大,断裂处嶙峋如兽齿。
火把凑近,才看清“昭阳旧渠”上方,被人用巨力生生凿去一行。
残存的模糊刻痕边缘,能辨认出一个狰狞威严的印记——帝王玺印的残角。
“嗬……” 谢昭牙缝里挤出的冷气。
潜渊玉坠牵引着她,指向被凿毁的碑文留白。
“那……烂印……!”
她嘶吼着坐起,手指死死抠进沈危臂膀。
“你祖宗……!毁渠灭名?怕……怕什么?”
沈危顺着她的视线,扫过蟠龙碑上狰狞的凿痕。
又落回残缺的帝王玺印,嘴角那点森然倏然冻结。
“先皇怕的……怕的是水患?”
他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如针,似不想回忆幽暗的过去。
“他怕的……”
“是‘昭阳’二字……压塌了,他那张……金漆烂塌的龙椅吧?”
这句话像点燃了,谢昭脑中残存的系统能量。
“怕名字……?”
谢昭厉声尖啸,声音被玉坠暴涨的青光裹挟。
竟在暗洞中,荡出妖异的回声,她整个人,被青光照得如邪鬼附体。
唇边鲜血淋漓,眼神却癫狂如焚。
“可笑!!”
“毁名灭渠……挡得住什么?”
“毒流早就……”
“渗进了皇权骨血的……每一道脏缝!”
在青光照射下,密密麻麻,比发丝更细的金色光丝。
从石质深处被青光逼着渗出,沿着早已湮灭的刀凿斧痕疯,汇聚。
最终,在碑面剥落掉渣的凹陷处。
显现出五个早已,被帝王旨意彻底销毁的古篆残影,危 实 昭 阳 嗣。
沈危脸上的讥嘲,如同风化的石雕,寸寸碎裂。
他的视线死死盯在,五个显形的字上,仿佛每个字,都在吸吮他的血。
“危……实……昭阳嗣?”
低沉的重复,每个音节,都裹着血腥的风雷。
那是他的名字,被刻在敌朝余孽的污名柱上。
空气凝固得能捏碎骨头。
下一瞬,沈危眼底的空白被飓风般的暴怒填满。
戾气冲天,他骤然抬手,玄色衣袖如厉鬼扑翼。
五指成爪,一把攥住谢昭腕间,仍在嗡鸣不休的潜渊玉坠。
指骨捏合,龙鳞般凸起的指节瞬间泛白。
“喀嘣!”
清脆尖锐的爆裂声,那枚牵引着昭阳旧渠秘密,映射出前朝余辉的玉坠。
被他硬生生,捏碎成齑粉。
青色的光点,混着尖锐的碎片,点点飞溅。
沈危摊开血肉模糊的手掌,任由碎玉和血滴砸在淤泥里。
嘴角咧开,笑意如同刮骨的刀,淬着腥咸。
缓缓抹过谢昭脸上溅射的血点。
“所以……”
低沉的音调沉入死水,带着毁灭一切的寒意。
“我是毒……”
“你是……专剜毒瘤的……药?”
血珠顺着碎玉伤口滚落,痛楚却像针,刺醒了混沌中的最后一丝清明。
前朝余孽的血脉,竟是眼前这个捏碎她玉坠,掌控着当朝,最核心权力的摄政王?
真是荒谬绝伦!
她低低地笑出声,望着沈危那双,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却深埋着惊天巨震的瞳孔。
她的毒舌带着,回光返照的力气,狠狠绞向他。
“药……?”
她喘息着。
“你也配……”
“你算……哪盘菜?”
身体因脱力而摇晃,支撑死死撑住,冰冷刺骨的残碑。
“不……” 她抬眼。
吐出最后的毒针。
“你就是……一条……”
“亟待清淤的……”
“脏!水!沟!”
话音刚落的瞬间,沈危染血的手,如被无形的巨力牵引。
带着雷霆余威,猛地也按向残碑,并非攻击,而是重重拍在,残碑裂痕的另一侧。
恰好,与谢昭死撑在,裂痕上的血手,隔着冰冷的石缝,相背而立。
如同对峙的孤峰,裂痕如渊。
温热黏稠的猩红,与冰冷污浊的暗红,顺着各自碎裂的掌心和指骨。
同时洇出,如同两条不甘的残龙,向着裂渊深处……
蜿蜒爬行……
沿着碑底淤泥中,一道早已枯竭的旧渠残痕。
诡异地……
朝着京畿皇城中心的方向……流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