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眼。
谢昭眼皮颤了颤,她转动眼珠,视线模糊,聚焦在床榻边。
至从上次昏迷后,谢昭每日能清醒几个时辰。
沈危高大的身影,堵在床前。
玄甲未卸,一身洗不净的血腥和汗味。
他手里捏着份军报,指节用力到发白。
“清江浦,水匪啸聚,劫了七艘官粮船。”
他抬眼,赤瞳锁住,她苍白虚弱的脸。
“你某的局,现在……”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哑巴了?”
“怎么玩?”
谢昭眼皮都懒得抬,枯瘦的手指,指向矮几一角,一盒新开的朱砂。
沈危拧眉,抓起朱砂盒,粗暴地拍在她手边。
“画!”
似乎是许久没有听到,讥讽谩骂,心里缺少什么一点,焦躁不安。
“老子没空猜哑谜!”
谢昭指尖抖了抖,沾上刺目的朱砂。
冰凉的指尖,悬在漕运图上空。
微微颤抖着,落向清江浦下游,一处毫不起眼的芦苇荡岔口。
重重画了一个猩红的圈。
“这里?芦苇荡,水流平缓”,沈危凑近,浓眉拧成死结。
他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纸上谈兵?”
“水匪不是傻子!”
“会钻这死胡同?”
谢昭指尖未移,朱砂在纸上洇开一小团。
她掀起眼皮,灰败的瞳孔,冷冷扫过沈危,那眼神,像看一块朽木。
唇角缓慢地,扯出一个无声的讥诮。
沾满朱砂的指尖,在圈旁,点了点,又点了点,笃定,不容置疑。
沈危被她看得心头火起。
“好!”
他猛地直起身,玄甲碰撞出冷硬的响。
“本王姑且信你这次!”
“若扑空……”
他俯身,阴影笼罩她,带着血腥味的威胁。
“你这辈子……”
“别想再开口骂人!”
心里却是另一外声音。
“不骂?本王还怎么活?”
谢昭闭上眼,懒得看他,呼吸微弱,胸口幽蓝毒纹,随着心跳,忽闪忽闪的。
三日后,清江浦。芦苇荡。
浓雾弥漫,水汽腥冷,十几艘蒙着黑帆的快船,滑入岔口。
船头,站着个疤脸独眼大汉,腰挎九环鬼头刀,正是水匪头子“翻江蛟”。
“停!”
他抬手,独眼警惕地扫视,死寂的芦苇荡,只有水波轻拍船身。
“妈的……” 他啐了一口。
“沈危那疯狗……”
“追得真紧……”
“这鬼地方……”
“够他找三天!”
话音未落。
“嗡”
弓弦齐鸣,撕裂浓雾,犹如地狱丧钟。
“敌袭!” 水匪凄厉尖叫。
密如飞蝗的箭雨,暴射而下。
“中计了?” 翻江蛟目眦欲裂,鬼头刀狂舞。
“撤!快撤!” 他嘶吼,船队乱作一团!
“慌什么!” 一个阴冷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沈危,玄墨王袍,踏着染血的船板,重剑拖在身后,剑锋在木板上,划出刺耳的长痕。
“藏头露尾的鼠辈……”
“也配…在老子的地盘…翻江倒海…?”
翻江蛟猛地转身,独眼血红!
“沈危?”
他狂吼,鬼头刀带着腥风,劈头斩下!
“爷爷跟你拼了!”
沈危不闪不避,赤瞳燃着暴戾的火焰,重剑后发先至。
火星四溅,鬼头刀险些脱手,整个人被巨力震得,踉跄后退。
“就这点力气?” 沈危冷笑。
“也敢…劫老子的粮?”
翻江蛟狼狈翻滚,惊魂未定。
沈危的剑,直刺心窝!
“噗!”
剑锋入肉,刺穿肩胛,翻江蛟惨嚎,剧痛激发凶性,他竟不退反进,任由重剑贯穿肩膀。
鬼头刀,狠戾无比,捅向沈危腰腹。
“死吧!”
沈危赤瞳一缩,重剑被卡在骨缝,抽剑不及。
“嗤啦!”
鬼头刀锋,撕裂玄墨王袍,在他腰侧,划开一道血口,不深,却足够羞辱。
“哈哈哈!”
翻江蛟满脸是血,状若疯癫。
“什么狗屁摄政王?”
“不过如此!”
“爷爷的……”
他话音戛然而止。
沈危腰侧的伤口,鲜血渗出,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
赤瞳深处,翻江蛟张狂的嘴脸。
与记忆中,矮几旁。谢昭苍白讥诮的脸,无声重叠。
“闭嘴!” 沈危的咆哮,
如受伤的凶兽,震得整个芦苇荡都在颤抖。
他竟不再抽剑,左手如铁钳,抓住翻江蛟握刀的手腕,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
“呃啊!”
翻江蛟惨嚎,鬼头刀脱手,沈危右手,握着贯穿对方肩胛的重剑。
向上一挑,连同大片血肉,被硬生生挑起,翻江蛟破麻袋般,被甩飞出去,砸在船舷,鲜血狂喷!
沈危一步踏前,染血的重剑,钉在翻江蛟耳边的船板上,剑身嗡鸣。
他俯身,死死盯着地上,抽搐的匪首。
“尔等……”
“藏污纳垢的鼠穴!”
“不及她笔下……”
“半点污迹……”
“干净!”
沈危不再看他。
“搜!”
亲卫如狼似虎扑上,翻江蛟破烂的衣襟被撕开,一个油纸包掉落。
一张染血的密笺,字迹狰狞:截杀病虎于归途。
病虎?归途?沈危赤瞳深处,冰封的杀意,疯狂凝聚。
他猛地弯腰,重剑剑尖,蘸进翻江蛟尚未凝固的,心口热血。
写下七个,杀气冲天的回帖:虎有獠牙,专噬鼠辈!
甩手将染血的密笺,砸在翻江蛟死不瞑目的脸上。
“带回去。”
“腌了。”
“挂清江浦码头!”
“示众!”
王府,静室,药味苦涩。
谢昭半倚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唇色淡得近乎透明。
她面前,矮几上,放着沈危派人快马送回的战报,和那张,以血回帖的密笺。
门被推开,带着一身血腥气的沈危,大步走入,玄甲上,还沾着干涸的暗红。
他径直走到榻前,赤瞳沉沉,盯着谢昭。
“清江浦。”
“水匪尽屠。”
“粮船夺回。”
他声音硬邦邦。
像在汇报,又像在……等待什么。
谢昭睫毛微颤。
视线,落在杀气腾腾的血字上,面无没什么表情。
沈危皱眉,看着她冰凉的手指,沾着药汁,缓缓抬起。
然后,在他猝不及防的目光中,沾着药汁的手指。
轻轻点在,他摊开的掌心。
画了一个小小的——✓。
画完,她收回手指。
唇角,极淡,极冷,却带着十万分讥诮的弧度。
沈危全身僵住,掌心,那个药汁勾画的✓。
他知道。她在说,干得……还行?
这女人,哑了都不忘……用这种方式……嘲讽他?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你!”
他刚要发作。
“王爷!”
亲卫统领疾步闯入,面色凝重,双手捧着一物。
“清理匪首尸身时……”
“从他贴身暗袋……”
“搜出此物!”
一卷,薄薄书册,里面记录着……
今科春闱试题,阅卷关节
甚至…几位主考官的…隐秘把柄?
春闱关节密卷?
谢昭灰败的眸子,盯着密卷,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