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深处的黑暗,浓得能绞死人。
唯有甬道尽头,囚室铁栏缝隙里透出的一点油灯光,像濒死者浑浊的眼。
“哐!” 一声足以震裂耳膜的恐怖金铁爆鸣,从甬道尽头重罪囚室传出。
坚固如大腿粗的黑铁栅栏,以肉眼可见的恐怖弧度,向外扭曲,凹陷,火星在扭曲的铁杆接榫处,疯狂迸溅,几根断裂的铆钉,激射进甬道墙壁,入石半寸,粉尘簌簌。
一道人影,如挣脱樊笼的嗜血凶兽,挟着浓重的夜露寒气,和一种极其怪异的金粉气味,从被暴力破开的栅栏豁口中一步踏出。
身影高大,肩背厚实如山岩,罩着禁军统领特制的暗纹玄鳞软甲。脸隐在兜鍪投下的深沉阴影里,只露出线条刚硬的下颌,和一双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的鹰眼,正是禁军现任副统领,前任亲兵教头,刘猛的同袍,薛震。
他腰间悬着一把狭长乌沉的佩刀。鞘身古朴无纹,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血腥戾气。刀尚未出,浓重的煞气已然弥散。
谢昭的身影在隔壁囚室的栅栏后,如鬼魅般闪出,玄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碎空的刀鞘尖端“嗒”地一点身后石壁。
“哪来的狗?嗅着刘猛的尸臭找到这洞了?”
薛震猛地侧头,阴影下的鹰眼锐利如电,瞬间锁死谢昭,右手闪电般扣住腰间刀柄。
噌!
一声撕裂灵魂般的刺耳刀鸣,挟裹着刺骨寒芒,自下而上狠辣撩劈,角度刁钻,直取谢昭咽喉,速度快得只留残影。
刀风凌厉,谢昭瞳孔微缩,不退反进。
左腿猛地向侧后方石壁一蹬,身体犹如鬼魅陀螺急旋,刀锋擦着她鬓角碎发掠过,寒意刺骨。
同时,旋转中蓄满力道的右手成爪,带着撕裂血肉的狠劲,抓向薛震紧握刀柄,青筋暴起的右手腕。
噗!
骨肉相扣的闷响,谢昭冰冷的手指铁钳般,死死卡入薛震腕脉,试图以分筋手法制他兵刃。
就在她指腹紧贴对方粗糙皮肉,用力下压的瞬间,她目光下意识,掠过对方刀鞘近腕处。
被暗色污垢覆盖的鞘身不起眼角落,借着牢房缝隙透出的微光,竟刻着几道极浅,却异常熟悉的扭曲线条,与溪云村地图别无二致。
几乎同时,薛震身后阴影里,一股无声死寂的压迫感骤然爆发。
沈危的身影如从地狱裂口中步出,玄甲森然,他目光死死盯在,薛震侧脸的兜鍪阴影边缘,仿佛穿透了那层薄铁。
阴影笼罩下,鹰眼主人下颌熟悉至骨的轮廓线条,习惯性微塌的右侧肩胛骨弧度,每一个细节都,扎入尘封的记忆深处。
是他?当年狞笑着捏开我下颌,灌药的那只铁手。沈危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极低沉的的闷哼。
薛震手腕被谢昭死死扣住,更致命的是,对方眼中瞬间爆开的震惊与……怨毒?惊变,沈危那声闷哼更是狠狠刺入神经。
“被认出来了?” 薛震内心低吟。
极致的恐惧,化成孤注一掷的疯狂,他腰部爆发出惊人力量,被扣的右手腕关节,竟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拼着手腕脱臼甚至骨裂的危险,硬生生将刀往回狠抽。
乌沉刀锋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改变轨迹,刀势诡异反转,竟是一记自后向前的回旋斜劈,刀尖撕裂夜色,狠辣无比地劈向近在咫尺的谢昭颈侧。
刀芒刺眼,谢昭甚至能看清刃口细微崩裂的倒影。
阴影里,沈危比刀光更快,他甚至没有拔剑,左臂闪电般抬起,玄色护臂悍然迎向,那道狠辣刁钻的雪亮刀弧。
一声沉闷又瘆人的钝响,混合着细微骨裂声。
乌沉刀重重劈在,沈危挡过来的手臂玄铁护臂上,火星狂爆,巨大的冲击力,让护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深深下陷,刀势未尽,护臂之下隐约传出,骨骼受压的沉闷微响,几道细密的血线,透过玄铁护臂接缝溢出,浸染衣袖。
沈危身体因巨大的冲力猛地一晃,脸色骤然失血,但右脚死死钉在冰冷石砖,纹丝不退,硬生生将这致命一刀扛在了自己臂上。
“嗬啊!”薛震手腕剧痛脱力,刀险些脱手,剧烈的动作加上护臂反震之力。
“噗嗒!” 一封折叠紧密的素笺,竟从他因剧痛而松弛的袖口内袋里,滑脱出来,如断线的残蝶,坠落在谢昭脚边半尺,微弱的油灯光掠过,纸角一行腥红小字惊鸿一瞥。
“…沈危……活不过三十……” 整个囚室死寂,油灯焰心疯狂摇曳。
“喝够了村民的血!” 谢昭阴冷的声音贴着薛震炸响!“现在还想舔主子的血续命?”
她话音未落,身体竟再次向前一送,完全无视架在沈危臂上,几乎贴着脖颈的森冷刀锋,猛地低头。
“呃!” 凄厉非人的惨嚎刺破死寂,谢昭雪白的贝齿,如凶残的狼吻,狠狠咬穿了薛震持刀的右手手背,深可及骨,鲜血瞬间喷涌。
牙齿深陷进皮肉骨节间的剧痛,让薛震瞬间崩溃。
她口齿不清,混着血沫含糊出声,不远处黑暗角落里,紧握炭笔颤抖记录的史官灵魂里。
“当年……给你主子爪牙沈危……灌毒的时候……” 牙齿在对方手背骨头上恶意地碾磨着。
“你这条老狗的手……”
“……也抖得像现在这样……筛糠吗?”
“啊!放…放开!” 薛震痛得面孔扭曲变形,被认出的恐惧,被揭露的绝望,刻骨剧痛彻底压垮心理防线。
他凄厉尖叫。“是…是先帝赐的密令,鹤顶红混了蛇藤,让…让毒纹活活耗死他,是他沈家……”
沈危染血的手臂猛地一震,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寂灭。
薛震的凄嚎陡然噎在喉咙里,血红的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爆缩,嘴角残留着血沫,抽搐着,挤出最后一丝怨毒又破碎的弧度,再无声息。
而他说的 “先帝...密令...沈家...” 黑暗角落里的史官记录在案。
沈危沉默如山,染血的右臂垂在身侧,玄甲硬朗线条,在微弱跳动火光下投出浓重阴影,看不真切神情。
一旁的谢昭,传出若有若无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