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门前。朱红牌坊高耸。新科进士榜高悬。金漆大字映着惨白日头。
榜下乌泱泱挤满了人。锦袍玉带的七姓子弟。粗布麻衫的寒门士子。泾渭分明。空气绷得死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弦。
“放榜了!放榜了!” 小吏尖着嗓子喊。红绸掀开。
榜首,榜眼,探花。徐宏,李珣,王琅,七姓子弟,独占三甲。
“轰!”七姓子弟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锦袍翻涌如浪,家丁簇拥,趾高气扬,宛如凯旋的将军。
寒门士子死寂一片,脸色灰败,指甲抠进掌心,渗出血丝,无人言语,只有沉重的呼吸。像被扼住喉咙的困兽。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
人群边缘。谢昭抱着胳膊,玄衣冷肃,碎空刀穗垂在腰侧,嘴角勾着一丝淬毒的弧度。
她指尖捻着剑穗,慢悠悠踱步上前。
“谢昭!你休要放肆!”徐宏锦衣华服。排众而出。下巴抬得比牌坊顶还高,折扇一合,点向谢昭鼻尖。“金榜题名,皇恩浩荡,岂容你这妖女……”
哗啦!
整张红榜被谢昭掀起,疯狂翻卷,猎猎作响,背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密密麻麻,蝇头小楷,写满整张红榜背面,墨迹淋漓,力透纸背,赫然是一份,七姓子弟联名血誓书。
永隆七年春闱舞弊案,七姓共担,荣辱与共,若有人泄密,天诛地灭,子孙断绝。
立誓人:徐茂翁、李崇山、王显、赵……
徐宏脸上的得意僵成死灰,折扇啪嗒落地,嘴唇哆嗦着,血色褪尽。
寒门士子们猛地抬头,眼中爆出难以置信的惊骇,随即,滔天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
“舞弊,又是舞弊!”
“七姓狗贼,窃取功名!”
“永隆七年的血还没干!你们又敢?”
怒吼,咆哮,无数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盯在徐宏等人惨白的脸上。
“呵!”谢昭的冷笑如同淬毒的冰凌。
她一步踏上贡院台阶,碎空刀鞘猛地一挑,红榜被她刀鞘尖端狠狠撕裂,从顶到底,豁开一道狰狞巨口。
“抄都抄不明白?”
整张红榜被她狂暴的力道撕扯,猩红碎片,头盖脸砸向下方惊骇欲绝的七姓子弟。
“这笔锋歪得...跟你们祖宗的脊梁骨一样!” 碎纸在脚下化为齑粉。
“就配垫桌脚!” 她居高临下,眼锋刮过徐宏等人面无人色的脸。
“今天...” 声音穿透云霄,压过所有怒吼。
“就让天下人看看!”
“你们的功名...是用什么腌臜东西换来的!”
“杀!”
寒门士子最后的理智被彻底点燃,积压了二十年的血泪,如决堤的怒潮,疯狂扑向面无人色的七姓子弟。
“打死这群狗贼!”
“还我功名,还我公道!” 拳头,石块,烂菜叶,暴雨般砸落。
“拦住他们!”徐宏嘶声尖叫,魂飞魄散。
他身后,数十名手持棍棒的家丁,恶犬般嚎叫着,扑向冲来的寒门士子,试图护住主子。
棍棒破空,刀光闪烁,眼看一场血腥屠杀就要上演。
“谁敢动!” 谢昭的厉喝如同九天惊雷,碎空刀鞘猛地顿地。
“你们的主子,拿你们的命当垫脚石!”
“替他们挡刀?”
“蠢货!” 她刀鞘一指地上被踩烂的血誓书碎片,声音带着刻骨的讥讽。
“看看那上面写的什么?”
“子孙断绝!”
“他们拿子孙发誓,却拿你们的命去填!”
“你们死了,他们照样抱着小妾生儿子!”
“你们...就是他们用完就扔的擦屁股纸!”
凶神恶煞的家丁,动作僵住,眼神剧烈闪烁,挣扎。最终化为一片刻骨的屈辱和愤怒。
“啊!”一个家丁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手中沉重的枣木棍,带着被欺骗,被利用的滔天怒火,调转方向。
砰!一声闷响,棍头砸在身旁一个正想溜走的七姓子弟后腰上。
“嗷!”那子弟惨嚎着扑倒在地。
“绑了这群狗娘养的!”
“捆起来,送官!”
“打死他们!”
家丁的怒吼,如同狂风暴雨,砸向刚才还拼命保护的主子,动作比打寒门士子更狠,更毒,带着被愚弄的滔天恨意。
七姓子弟如被拔了毛的鸡,哭爹喊娘,抱头鼠窜,被自己豢养的恶犬反噬,撕咬,场面混乱血腥,宛如修罗场。
沈危的身影早已无声无息地堵在贡院大门,玄甲森然,腰刀出鞘半寸,寒光慑人,身后,一队禁军如狼似虎,冲入贡院深处,直奔封存的墨卷库房。
混乱中。徐宏被两个家丁死死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地砖,挣扎着嘶吼,目光怨毒地射向台阶上抱臂冷观的谢昭。
“谢昭!你不得好死!我徐家……”
“闭嘴!”谢昭眼皮都没抬。碎空刀鞘随意一指。
一个家丁抓起地上沾满泥污的破布,狠狠塞进徐宏喋喋不休的嘴里,动作粗暴,带着报复的快意。
贡院深处。墨卷库房,烛火跳跃。映着堆积如山的卷宗。
沈危指尖拂过一叠墨卷,动作沉稳,目光如鹰隼。
“大人,找到了!”一个禁军捧着一份卷宗疾步上前。正是榜眼李珣的墨卷,字迹工整,力透纸背。
沈危目光扫过卷首,落在一处不起眼的破题句上。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轻”字,右下竟被墨污晕染成一个小小的墨团。
沈危瞳孔骤缩,猛地转身,从另一处暗格,抽出一份尘封二十年的卷宗,永隆七年,被篡改的寒门状元卷。
同样的破题句,同样的“君为轻”,同样的“轻”字右下,一个被朱批刻意涂抹掩盖的墨团,分毫不差,如同复刻。
系统提示:【笔迹分析!墨团形态重合度:99.99%!人为篡改痕迹确认】
沈危眼底寒冰凝结。“抄都抄不明白…蠢货!”
他目光扫过卷宗角落。印着“徐”字暗花的火漆封缄印记。边缘一道锯齿状的裂痕,“太后仿玺的裂痕?”
“报!”禁军统领疾步入内!“搜出密函!”
沈危撕开,几张泛黄的素笺,字迹潦草,赫然是徐宏之父徐茂翁的笔迹。
…春闱主考已打点…名单附后…务必使七姓子弟入三甲…寒门…尽黜…若有不从…杀…
…太后处…仿玺火漆已备…可封密函…
沈危指尖捏着薄纸。寒气从玄甲缝隙渗出,线索如同毒藤,疯狂缠绕。
“传令!”
“即刻封存所有墨卷,涉案人等,押入诏狱,等候圣裁!”
“另...” 他目光扫过院中狼藉。七姓子弟被捆成粽子,呜咽挣扎。寒门士子怒目而视,家丁垂头丧气。
“奏请陛下!”
“重开恩科,彻查永隆七年弊案,还天下士子,一个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