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贵熏香与皮革气息混合的空气,沉甸甸压在跪地的脊背上。肖战垂着眼,视线落在膝前那只搁在脚凳上的脚。黑色丝质晨袍下摆垂落,露出一截冷白瘦削的脚踝,踝骨线条清晰,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冷硬。他双手捧着另一只锃亮的皮靴,指腹感受着冰凉柔韧的皮革纹理,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深深陷进皮面细微的毛孔里,留下不易察觉的凹痕。
王一博的目光,像无形的探针,落在他低垂的发顶。那视线带着惯常的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刚才那一瞬间的紧绷,是错觉么?
“肖。” 声音低沉,平稳,没有波澜,却像冰锥刺破凝滞的空气。
肖战肩胛骨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强迫自己放松。胸腔里,恨意的毒火被强行压入冰封的深渊。他缓缓抬起脸,浓密的眼睫掀开,露出下方一双温顺沉静的深褐色眼眸,像两潭毫无波澜的死水。他微微调整跪姿,膝下昂贵地毯的绒毛挤压变形,姿态无可挑剔地谦恭。
“少爷,您的靴子清理好了。” 声音平稳清晰,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听不出丝毫异样。
王一博没再说话,只是将搁在脚凳上的那只脚,极其轻微地向前递了半分。一个无声的命令。
肖战的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脚踝上。晨袍柔软的丝绒边缘蹭过皮肤,那截冷白的踝骨近得仿佛能感受到对方身体散发的微温。血脉深处,那被强行禁锢的凶兽,似乎嗅到了鲜活生命的气息,无声地躁动了一下。他垂下眼睑,敛去所有情绪,伸出双手。
一只手稳稳托起那只穿着柔软室内拖鞋的脚掌。掌心隔着薄薄的丝绒,传来对方脚踝的骨骼轮廓和微凉的体温。另一只手拿起旁边那只清理好的皮靴。动作流畅,没有丝毫停顿。他微微侧身,将皮靴的开口精准地对准对方的脚尖,然后极其缓慢、平稳地向上推送。
皮革包裹住丝质晨袍的下摆,再向上,是熨帖的黑色丝质长裤包裹下的小腿。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裤管的边缘,布料冰凉光滑。王一博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垂着眼,目光似乎落在肖战低垂的脖颈上,又似乎只是放空。
靴筒一寸寸向上,包裹住脚踝。肖战的手指隔着薄薄的丝袜(如果穿了的话),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脚踝骨节的形状,皮肤的弹性,以及……那隐藏在皮肤之下、微微搏动的血管。
寂静中,只有皮革细微的摩擦声,以及两人之间那几乎凝固的空气。肖战屏住呼吸,所有感官都集中在指尖那一点微小的接触上。血脉深处的躁动被强大的意志死死摁住,挤压在荆棘烙印的冰冷禁锢之下。他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肌肉绷紧如弓弦,冷汗无声地从额角渗出,沿着鬓角滑落,消失在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里。
终于,靴子完全穿好,贴合着脚型。肖战的手指迅速而平稳地离开,仿佛从未触碰。他微微退开一点距离,依旧保持着跪姿,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王一博的目光终于从肖战的头顶移开,落在了自己脚上那只刚刚穿好的皮靴上。靴面光洁如镜,映出地板上繁复的暗纹。他动了动脚趾,靴子包裹得恰到好处。无可挑剔的服务。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面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年轻男仆身上。乌黑的头发,白皙的脖颈,挺直的脊背,恭顺的姿态。一切都完美得像是从礼仪手册里拓印出来。可刚才指尖触碰脚踝时,那一闪而过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僵硬……是真的么?
“起来吧。” 王一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低沉平稳。
“是,少爷。” 肖战应声,动作流畅地站起身,垂手侍立一旁。高大的身形在王一博坐着的姿态前,依然保持着微微含胸的谦卑。
王一博没再看他,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皮椅的靠背里,晨袍的丝绒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拿起旁边矮几上的一份文件,目光落在纸页上,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肖战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刚刚为对方穿上皮靴的双手上。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掌心因为常年训练(或别的什么)带着一层薄茧。此刻,它们安静地垂在深黑色制服裤线旁,微微蜷曲着,指甲盖下泛着用力压制后的青白色。
空气里,昂贵的熏香依旧浮动。皮革的气息,消毒水的冷冽,还有……一丝极其淡薄、却如同跗骨之蛆般萦绕不散的,属于王一博的、鲜活生命的味道。
那味道,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恨意,无声地灼烧着他每一寸神经。咫尺之距,仇人安坐。而他,只能垂首侍立,将这滔天的恨意碾碎成粉末,深埋进每一寸看似温顺的皮囊之下。
荆棘烙印在左胸上方,隔着衣料,传来一丝冰冷的悸动。像提醒,更像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