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锁链

寒气如同有生命的藤蔓，从冰冷的寒玉托盘上蔓延开来，无声地缠绕着肖战僵硬的指骨。书房里温暖的雪松熏香，此刻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墙，无法驱散他周身散发的凛冽。深色制服前襟凝固的污渍板结发硬，冻伤的指尖在袖口遮掩下剧烈颤抖，青紫的麻木下是针扎般的锐痛。左胸的荆棘烙印在冰寒侵蚀下爆发出撕裂般的灼热，皮肤下被禁锢的暗红余烬在极致的痛苦中疯狂冲撞，每一次都像要将他的灵魂撕成两半。

王一博的目光，平静得像深冬结冰的湖面，落在肖战苍白紧绷的脸上，落在他微微颤抖的指尖，最终落在那杯散发着幽蓝死亡寒气的寒玉茶杯上。他没有动。

“手，” 声音低沉，穿透冰冷的空气，不带波澜，“伸出来。”

命令。不容置疑。

肖战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甲狠狠刺入掌心刚刚被掐破、又被冻得麻木的伤口，更深，更狠！温热的血濡湿了指缝，带来一丝短暂的、尖锐的清醒。剧痛和冰冷的恨意在胸腔里翻搅成毒。伸出去？在这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下，暴露那被冻伤的、非人恢复力的证据？还是暴露那因强行压制能量而掐出的、异常快速愈合的伤口？

王一博的视线如同无形的冰锥，钉在他低垂的眼睫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令人窒息的耐心。空气凝滞，烛火在王一博身后的墙壁上投下摇晃的、巨大的阴影，仿佛一头蛰伏的猛兽。

没有退路。

肖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裹挟着雪松的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王一博的冷冽气息，灌入肺腑，却无法压下那灭顶的寒意和翻腾的杀意。他将所有的惊悸、暴怒、连同体内咆哮的凶兽，再次碾碎成粉末，深埋进皮囊之下最黑暗的角落。

他抬起眼。深褐色的眼瞳里，冰封千里，死寂无波。所有的情绪被强行抽空，只剩下绝对的、冰冷的服从。

然后，他伸出右手。

动作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训练有素的流畅。深色袖口向上滑落一截，露出一段过分苍白的手腕，皮肤在书房昏沉的光线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手掌摊开，向上，平举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掌心向上。

暴露在王一博沉静如水的目光之下，暴露在书房暖色调的光线之中。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肖战能清晰地感觉到王一博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他掌心。

掌心的景象，足以让任何有经验的猎手瞬间警觉！

靠近虎口和掌根的位置，几处深紫色的冻伤痕迹如同丑陋的烙印，清晰地印在苍白的皮肤上，边缘还残留着细微的、如同冰裂纹般的青紫色脉络——那是寒玉茶具留下的、几乎能瞬间冻结凡人血液的致命低温的证明！

然而，更刺眼的，是掌心中央！

那里，本该是几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新鲜伤口——那是他昨晚在宴会厅被碎瓷划破，又在藏书室和方才为压制体内暴动而反复用指甲深深掐入的地方！此刻，那几道伤口……竟然已经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过度愈合的状态！

伤口边缘的皮肉不再渗血，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紧绷的粉白色。裂开的皮肤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相互靠拢、粘合，边缘甚至隐隐透出一层极淡的、如同新生肉芽组织般的浅粉色光泽！这绝非人类该有的恢复速度！更像某种强大的自愈力在强行弥合创伤，快得近乎……妖异！

冻伤的青紫，与那异常快速愈合的、粉白粘合的伤口，在肖战苍白的掌心形成一幅触目惊心、充满非人感的诡异图画！

王一博的目光，在肖战掌心那冰裂般的冻伤和过度愈合的伤口上停留了数秒。那沉静的深潭里，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投入石子的涟漪——是了然？是冰冷的审视？还是……某种更深沉的、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快得如同错觉，瞬间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没有说话。没有质问。没有惊讶。

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皮肤冷白，指腹干净，带着养尊处优的力量感。它越过书桌，越过那杯散发着幽蓝寒气的死亡之茶，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审判的姿态，伸向了肖战摊开的、暴露着所有异常与秘密的掌心。

指尖微凉的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率先触碰到了冰冷的空气。

距离在缩短。

肖战的身体在王一博指尖即将触碰到的前一刻，绷紧到了极致！如同被拉到极限的弓弦，下一秒就要断裂！左胸的荆棘烙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痛！皮肤下被禁锢的凶兽发出无声的、濒死的咆哮！暴露的掌心伤口处传来一阵诡异的麻痒，那是血肉在疯狂催愈的征兆！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抽回手，或者……遵循那被彻底激怒的血族本能，用这只暴露着异常的手，狠狠撕开眼前仇人的喉咙！

指尖的阴影，已经笼罩了他掌心的伤口。

就在那微凉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掌心肌肤的瞬间——

“少爷！”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力道有些失礼。

一个穿着王家护卫制服、气息微喘的中年男人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急切。他显然没料到书房内近乎凝固的、一触即发的诡异气氛，脚步在门口顿住，目光扫过书桌前姿势奇特的两人——主人伸出的手，男仆摊开的、伤痕累累的掌心——脸上掠过一丝愕然。

王一博的动作，在门被推开的瞬间，极其自然地顿住了。伸向肖战掌心的手，在空中划过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极其自然地落在了旁边那杯幽蓝色的寒玉茶杯上。

指尖触碰杯壁。

“嘶。”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真实痛楚的抽气声从王一博唇间逸出。他迅速收回手，指尖被那刺骨的寒气瞬间冻得发红。他蹙起眉头，目光冰冷地扫向门口的护卫：“什么事？”

护卫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的莽撞，立刻低头行礼，声音带着急促：“少爷，北边急报！血晶矿争夺失控，‘灰烬领主’的亲卫队介入，我们的人……损失不小！”

王一博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发的消息攫取。他看也没再看僵立在原地的肖战一眼，声音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说清楚！”

护卫连忙上前几步，低声快速汇报起来。

肖战依旧摊着手掌，僵硬地站在原地。掌心的冻伤和异常愈合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残留着王一博指尖未至的冰冷阴影。那致命的触碰被意外打断，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伴随着更深的屈辱和冰冷的恨意，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摊开的手掌，五指蜷缩，将那暴露着所有秘密和耻辱的掌心，死死地、用力地攥紧。

指甲再次深深陷入那异常快速愈合的伤口，带来一阵撕裂的剧痛。温热的血，从指缝间无声渗出，滴落在深色的制服裤线上，洇开几朵小小的、深暗的印记。

他垂下手，重新侍立在阴影里，深褐色的眼瞳低垂，掩去所有翻腾的惊涛骇浪。只有紧握成拳的手，在袖口的阴影里，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着，指节青白，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死死勒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