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那微弱的涟漪触感,如同投入灵魂深潭的石子,在王一博心中激起的震动远未平息。他僵立在冰冷的金属平台边,端着那杯早已失去凉意的水,深潭般的眼眸死死盯着肖战颈间那点闪烁的“朱砂痣”,又移向自己刚刚触碰过印记的指尖。
不是错觉。
那微弱的涟漪光晕。
肖战眉宇间那极其短暂的一丝平复。
还有……他指尖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共鸣般的暖意?仿佛契约的印记,不仅传递痛苦,也能……传递某种极其原始的安抚?
这认知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王一博长久以来对契约的冰冷认知。他以为这只是单向的枷锁,是复仇的工具,是同归于尽的凭据。他从未想过,这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链接,竟能如此……双向?如此……不可控?
深沉的迷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对未知力量的警醒,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他不再是那个绝对掌控一切的复仇者。这契约,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更……危险。
他缓缓放下水杯,杯底与冰冷的平台边缘发出轻微的磕碰声。目光重新落回肖战苍白的脸上。霍恩医生无声地更换着药剂袋,幽蓝的光芒在昏暗的囚笼里明明灭灭。肖战依旧昏迷着,呼吸微弱而规律,但眉宇间那因剧痛而深锁的痕迹似乎确实淡去了一些,身体也不再颤抖,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仿佛沉入无尽黑暗的宁静。
王一博沉默地站着。高大的身影在平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将肖战完全笼罩。他没有再尝试触碰,只是用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长久地、近乎凝固地凝视着。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和评估,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试图穿透表象、直抵那神秘灵魂链接本质的……探究。
囚笼内的时间在药剂滴落的细微声响中缓慢爬行。模拟的“夜色”深沉如墨,只有平台监控设备的指示灯散发着幽微的光芒。
在肖战沉沦的意识深处,那毁灭意志带来的撕裂剧痛和灵魂灼烧感,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并非宁静,而是一种奇异的、失重般的漂浮感。
他感觉自己脱离了冰冷的囚笼,脱离了沉重的躯壳,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深邃粘稠的黑暗虚空之中。没有方向,没有声音,只有绝对的寂静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孤寂。
就在这绝对的虚无中,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固执的暖意,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星辰,在他意识的核心处亮起。那是……颈间“朱砂痣”的源头?是契约链接传来的……王一博指尖那微弱的触碰带来的安抚?
这暖意如同引路的微光,牵引着他漂浮的意识。渐渐地,周围的黑暗不再是纯粹的虚无。它开始流动,如同粘稠的墨汁,又似凝固的血液。一股极其古老、极其苍凉、带着铁锈和腐朽气息的血腥味,若有若无地弥漫开来。
黑暗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搏动?
咚……
咚……
咚……
缓慢,沉重,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跳,又似某种沉睡古神的脉动。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周围粘稠的黑暗泛起涟漪。
肖战漂浮的意识被这搏动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向深处沉去。血腥味越来越浓,粘稠得如同实质。那搏动声也越来越清晰,震得他意识嗡嗡作响。
终于,在粘稠黑暗的尽头,他看到了一抹光。
不是温暖的阳光,也不是囚笼刺目的白光。
那是一轮……巨大无比、悬挂在黑暗虚空中的、猩红如血的月亮!
血月!
那轮在古老血族传说中象征着起源、力量、以及……禁忌契约的血月!
它如此巨大,占据了视野的大半,散发着冰冷、妖异、令人灵魂战栗的猩红光芒!月面上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如同巨大血管般虬结凸起的暗红色脉络,缓缓脉动着,每一次脉动,都让整个虚空的血腥味更加浓郁,那沉重的搏动声也更加震耳欲聋!
肖战感到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的敬畏和……强烈的排斥!这血月的光芒,冰冷而充满诱惑,仿佛能唤醒沉睡在血族血脉中最原始的暴戾和贪婪,也昭示着契约背后那深不可测的、如同深渊般的源头!
他试图远离,但意识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绑,不由自主地被那轮猩红的血月吸引、拖拽!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一个极其古老、极其晦涩、仿佛由无数亡魂低语汇聚而成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潮水,直接涌入他沉沦的意识:
“……魂印相系……双星互绕……轨迹既定……外力难改……”
“……本源共鸣……血月为引……禁忌之焰……逆转之机……”
“……九死……难生……归于……虚无……或……涅槃……”
这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警告和诱惑,如同魔鬼的低语!正是那古老契约卷轴上关于“逆转之机”的模糊描述!但此刻,在这血月之下,在这灵魂沉沦的状态中,这意念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充满蛊惑力!
解除契约!
血月为引!
禁忌之焰!
九死难生!
巨大的诱惑和更深的恐惧在肖战意识中疯狂撕扯!那点微弱的暖意(王一博的触碰?)在血月冰冷的猩红光芒下,显得如此渺小,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挣扎着,意识在血月的牵引和那点微弱暖意的拉扯下剧烈动荡!他想抓住那暖意,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猩红深渊!但血月那如同血管般脉动的光芒,却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诱惑他投身其中,去追逐那“逆转之机”!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呻吟,从平台上肖战紧抿的唇间逸出。
王一博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他猛地俯身,深潭般的眼眸紧紧锁住肖战的脸!他看到肖战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剧烈地、无规则地转动!苍白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声微弱的呻吟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颈间的“朱砂痣”再次剧烈闪烁起来!颜色比之前更深,几乎要滴出血来!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不再仅仅是紊乱,而是带上了一种……狂暴的、充满冲突的特质!仿佛有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灵魂深处激烈交战!
“霍恩!”王一博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霍恩医生如同鬼魅般无声出现在平台另一侧。冰冷的指尖再次搭上肖战的颈动脉,另一只手迅速操作着监控设备。屏幕上,代表精神场和灵魂链接稳定度的曲线如同疯癫般剧烈跳动着,发出刺耳的警报蜂鸣!
“意识场剧烈冲突!灵魂链接能量场异常活跃!波动峰值超出安全阈值!”霍恩的声音依旧刻板,但语速明显加快,“反噬后的精神场极度脆弱,无法承受高强度内在冲突!有崩溃风险!”
崩溃风险!
灵魂崩溃!
王一博的瞳孔骤然收缩!深潭般的眼底翻涌起巨大的风暴!他亲眼见过灵魂崩溃的后果——那比死亡更彻底的虚无!而肖战若灵魂崩溃,契约的反噬……
他猛地伸出手!这一次,没有任何迟疑!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量,精准地、紧紧地按在了肖战颈间那剧烈闪烁、如同烧红烙铁般的“朱砂痣”上!
掌心瞬间传来滚烫的灼痛感!仿佛直接按在了一块烧红的炭火上!但王一博没有松开!他死死地按住!将自身那强大、稳定、却带着冰冷意志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强行灌注进那狂暴的契约链接通道!
“稳住他!”王一博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霍恩医生立刻加大了稳定药剂的注入剂量,同时操作设备,试图引导和梳理那狂暴的灵魂链接能量流。
滚烫!冲突!狂暴!
肖战意识深处,那轮巨大的猩红血月光芒暴涨!冰冷的诱惑和毁灭的低语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意识!那点微弱的暖意(王一博的掌心?)瞬间被淹没!
但就在意识即将被血月彻底吞噬的瞬间!
一股强大、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定意志,如同开闸的冰河之水,猛地从契约链接的通道中汹涌灌入!
这意志并非温暖,甚至带着王一博特有的冷酷和掌控欲,但它如此强大,如此稳定!它如同最坚固的堤坝,悍然撞碎了血月那狂暴的猩红浪潮!强行在肖战那即将崩溃的意识场中,开辟出一片冰冷的、却暂时安全的避风港!
“呃啊——!”肖战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嘶鸣!随即又重重地落回平台!
颈间那点“朱砂痣”在王博的手掌下,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如同血色闪电般的强光!强光转瞬即逝!随即,那狂暴的闪烁和冲突的能量波动,如同被强行镇压的洪水,迅速平复、减弱……
肖战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平息下来。紧蹙的眉头松开,脸上的痛苦挣扎之色褪去,重新陷入一种更深沉的、无意识的昏睡。颈间的“朱砂痣”光芒收敛,只留下一点稳定的、深沉的暗红色泽,如同凝固的血珠。能量波动曲线也缓缓回落,警报蜂鸣停止。
王一博缓缓松开了手。掌心那被灼烫的皮肤上,赫然留下了一个清晰的、与肖战颈间印记一模一样的、微缩的“朱砂痣”红痕!那红痕如同被烙印上去,带着隐隐的灼痛感。
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枚微缩的印记,又看看肖战颈间那点恢复平静的“朱砂痣”。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如同目睹了宇宙诞生般巨大的震撼和……冰冷的了然。
霍恩医生推了推眼镜,冰冷的镜片后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惊愕。他飞快地操作设备,扫描着王一博掌心那枚新出现的微缩印记,又对比着肖战颈间的契约印记。数据在屏幕上飞速滚动。
“主人……”霍恩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波动,“能量同源……波长一致……印记结构……完全镜像……这是……灵魂链接深度共鸣后的……双向显化?!”他看向王一博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探究。
王一博没有理会霍恩的震惊。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拢了那枚烙印着微缩印记的手掌。指尖感受着那新烙印带来的、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灼痛和……与肖战颈间印记那清晰无比的、如同心跳般的共鸣感。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昏睡的肖战脸上。这一次,那深潭般的眼眸里,不再是探究,不再是掌控,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凝视着命运本身深渊的……沉重。
血月的低语,灵魂的崩溃边缘,他掌心的烙印……
契约的反噬,不是终点。
那名为“共生”的深渊,刚刚向他展露了冰山之下……更加恐怖、更加无法分割的真相。
温馨是早已被遗忘的尘埃。冰冷的囚笼里,王一博掌心的新烙印,如同命运盖下的、无法磨灭的印章,宣告着这扭曲的共生关系,已深入骨髓,再无退路。守夜人的长夜,才刚刚开始,而深渊的回响,已在他灵魂深处……烙下了永恒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