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时后,启程去灰烬裂谷。”
王一博的声音落下,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死水,在囚笼内激起无声的涟漪。那沉重的疲惫感并非伪装,而是从灵魂烙印深处清晰传递过来的重量。
肖战握着画笔的手僵在半空,笔尖上那抹沉郁的翡翠绿,正对着画纸上那道粗粝的裂痕。王一博的目光,像无形的探针,穿透空气,钉在那道裂痕上,也钉在他握着画笔的、沾染着绿痕的手上。烙印的链接在目光交汇的瞬间绷紧,肖战清晰地“听”到了王一博灵魂深处那声无声的共鸣——不是愤怒,不是嘲讽,是某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被那道撕裂的绿色精准击中。
王一博的视线终于从画纸上移开,扫过地上散落的颜料和那格裂开的翡翠绿。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最终定格在肖战脸上。那深潭般的眼眸深处,除了疲惫,还沉淀着一种近乎实质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确认肖战听到了命令,也确认了那道裂痕画作的存在后,他转身,步伐依旧沉稳,但肩背的线条似乎比来时更加紧绷。水晶门无声滑开又关闭,将他的身影和那份沉甸甸的决断一同带离。
囚笼内再次剩下肖战一人。
那道翡翠绿的裂痕在画纸上无声地延伸,像一道通往深渊的邀请函。灰烬裂谷。葬火之墟。禁忌之焰。王一博颈侧那道新鲜的伤痕……所有冰冷的词汇,所有悬在头顶的利剑,都因这“启程”二字骤然变得无比真实、无比迫近。
“呵……”肖战低低地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自嘲和一丝近乎癫狂的解脱。终于来了。这通往地狱或解脱的唯一路径。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沾染的翡翠绿,又看看那道裂痕。王一博看到了。他看到了自己内心那无声的撕裂与指向。
也好。
他将画笔丢开,任由它滚落在沾染绿痕的地面。不再看那幅画,不再看满地的狼藉。他走到囚笼角落的水源处,用冷水一遍遍冲洗自己的手和脸,直到皮肤被刺激得发红,试图洗掉颜料的痕迹,也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混杂着恐惧与亢奋的情绪。
三小时。
时间被赋予了全新的、紧迫的含义。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解除契约的“禁忌之焰”线索与追杀奎因的目标在“葬火之墟”重叠,这既是唯一的生机,也是巨大的陷阱。王一博的“锁链即钥匙”的推演,他那孤注一掷的“剥离”计划,更是将风险推向了极致。
他需要力量。需要恢复。需要在这三个小时内,将自己调整到至少能承受裂谷险恶的状态。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那片巨大的钴蓝漩涡壁画,闭上眼。猩红的眼瞳在眼帘下隐去。他尝试着调动体内沉睡的力量,感受着血族血脉在沉寂中缓慢流淌的微弱暖流。灵魂烙印带来的灼痛感在平静时蛰伏,但颈间的“朱砂痣”和掌心的烙印依旧散发着稳定的、如同枷锁般的暖意,时刻提醒着他与王一博之间那斩不断的链接。
每一次呼吸,都试图将灵魂深处因血月低语和契约反噬留下的疲惫与伤痕抚平。这不是修炼,更像是在废墟中艰难地捡拾还能使用的砖瓦,为即将到来的焚身之旅做最后的修补。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水晶门再次滑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侍从,而是霍恩医生。他依旧面无表情,手里没有托盘,而是提着一个通体漆黑、材质特殊的扁平箱子。
“肖先生,请更换衣物。”霍恩的声音刻板无波,他将箱子放在平台上打开。
里面不是王家制服,也不是肖战之前穿过的任何衣物。而是一套同样漆黑的、看起来像是某种特殊防护服的连体衣。材质轻薄却坚韧,表面流淌着哑光,没有任何标识,只在胸口、关节等关键位置有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强化纹理。
囚服。或者说,是前往“灰烬裂谷”这种死亡之地的专属囚服。
霍恩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
肖战睁开眼,猩红的眼瞳扫过那套黑衣。没有犹豫,他站起身,走到平台边。他脱下身上沾染了颜料和尘污的旧衣,露出苍白却线条流畅的身体。颈间的“朱砂痣”和掌心的烙印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霍恩的目光在他颈间和掌心的烙印上停留了一瞬,镜片后的眼神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确认某种必要的标记。
肖战拿起那套防护服。入手微凉,触感光滑而坚韧。他沉默地将其穿上。防护服极其贴身,如同第二层皮肤,勾勒出他身体的每一寸线条,却并不紧绷,提供了恰到好处的支撑感。关节处的特殊纹理在活动时带来微弱的能量流动感,显然具备一定的防护和辅助功能。
当他穿戴整齐,拉上最后一道密封拉链时,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囚笼的阴影。唯有那双猩红的眼瞳,在漆黑的映衬下,亮得惊人,像两点不灭的狱火。
霍恩递过来一个同样漆黑的、只有巴掌大的金属面罩。“裂谷毒瘴浓度异常,非必要情况请勿摘下。”
肖战接过,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指尖微颤。他将面罩扣在脸上,只露出那双猩红的眼睛。视野边缘出现了一层极淡的、几乎可忽略的蓝色光晕,似乎是某种环境信息显示。
囚徒的装扮完成了。
霍恩确认他穿戴完毕,便不再多言,提起空箱子,转身离开。
门关上后,肖战走到那片巨大的钴蓝漩涡壁画前。镜面般光滑的金属壁映照出他此刻的样子——一身漆黑,如同融入暗影的幽灵,只有猩红的眼睛是唯一的色彩。颈间的“朱砂痣”在黑衣的衬托下,红得更加妖异。掌心的烙印隔着防护服,依旧传来清晰的搏动感。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壁画。镜中的黑衣身影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灰烬裂谷。
禁忌之焰。
锁链与钥匙。
王一博。
所有的前路,都指向那片焚尽一切的苍白火焰。
就在这时,水晶门再次滑开。这一次,门口站着的不再是霍恩,而是王一博。
他也换上了一身作战服,深黑近墨,材质比肖战的防护服更显厚重,线条冷硬如刀锋。肩甲、臂甲覆盖着关键部位,闪烁着暗沉的金属光泽。腰间束着战术腰带,挂着肖战不认识的武器和装备。他的脸上也扣着一个覆盖大半张脸的战术面罩,只露出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那双眼睛正透过面罩的视窗,沉静地看向肖战。
王一博的目光在肖战身上那套漆黑防护服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他脸上那仅露出猩红双瞳的面罩上。烙印的链接在两人对视的瞬间变得更加清晰,如同无形的弦被拨动。肖战能清晰地感知到王一博此刻的状态——一种高度凝聚的、如同出鞘利刃般的冷静,以及那冷静之下,同样沉重的、对未知前路的肃杀与决绝。
没有言语。王一博只是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无声地传达着命令——
跟上。
肖战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一身漆黑、如同狱火化身的自己,猩红的眼瞳深处,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强行压入冰封的湖底,只剩下与王一博眼中如出一辙的、孤注一掷的决然。
他迈开脚步,走向门口,走向王一博,走向那片名为“灰烬裂谷”的焚身之地。
水晶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囚笼内,只剩下地上那道凝固的翡翠绿裂痕,和画纸上那道贯穿的、沉郁的绿色印记,如同两个灵魂无声的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