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潮,缓缓漫过街道。夕阳在玻璃幕墙上撞得粉碎,金色的残渣溅了半条长街。下班的人群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窸窸窣窣地流向地铁口。
何以桉拿着手机敲了几秒,放在耳边打电话。
手机里传来小女生柔软的声音:“哥哥。”
为了方便联系,这学期何以桉给何小榕买了一个电话手表。
听见妹妹的声音,何以桉嘴角扬了扬:“小榕,哥哥今天不来接你了,你自己回家,顺便去药店给奶奶买我昨天指给你看的药。你记得让她八点左右吃,记住了?”
“我记得的,哥哥。”何小榕每次和哥哥说话,语气都像一只雀跃的小鸟。
“哥哥你去哪里?不回来吃饭吗?”
“哥哥在学校上晚自习,回不来。”
小女孩还想说点什么,顿了顿还是没说。
挂了电话,何以桉朝着学校的反方向走。
霓虹如血,在游戏厅的玻璃门上泼出一片迷离的光晕。推门时"叮咚"的电子音混着几十台机器同时运转的嗡鸣,像被塞进老式收音机的蜂群。
一条又长又深的巷子。天暗下来,把人影拖得很长。
“二楼台球,上二楼。”老板是一个剃着寸头的女人,大约三十岁左右,化着夸张却还算漂亮的妆,对所有人都笑脸盈盈。
“小何来了?”女人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圆桌上,还在不断招呼着客人,抽空问候了何以桉几句,“现在还早,你先写会作业吧。”
“小月姐。”何以桉把书包放在一边的红色塑料凳子上。
游戏厅里的人几乎都是年轻的,大部分可能还是学生,纹身从颈部蔓延全身,烟气更是交织混杂。
只有何以桉穿着工整的校服,干净的外套一丝不苟,毫无疑问,他活了十六七年里从来没和这些人接触过,因此他打心里觉得自己和这里有着天然的距离感。
郭铭月也许是看出这一点,所以当时何以桉来这里工作她是坚决不收的,但在了解何以桉的家庭情况后还是勉强接受了。
霓虹灯管在低矮的天花板上蜿蜒,投下斑斓的、不断变幻的色块。电子音效此起彼伏,鼓点混着枪击声、赛车引擎的轰鸣,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成一种令人眩晕的甜腻。
刚写到第二张物理卷子,游戏厅内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何以桉起身打扫柜台底下的烟头,再接过女生手里的盘子,温声说:“我来吧。”
女生名叫徐绵,也是这里的服务员之一,是个omega。比何以桉大一点点,有一张圆圆的脸,很可爱,身材比较矮小,看起来很像一个初中生。家里父亲负债跑了,自己只能辍学在这里打工挣钱,在这里干的时间比何以桉长点。
在这里一段时间,何以桉和徐绵的关系还算不错。
徐绵的声音柔柔的:“没事小桉,你快去写作业吧,我还能忙过来。”
何以桉也没纠缠,转身又去把垃圾倒了,回来的时候就见游戏厅一角多了一个人,他愣住了。
少年陷在酒吧最角落的丝绒沙发里,眸色很浅。水晶吊灯的光从斜上方打下来,将他半边脸隐在阴影中,只余高挺的鼻梁和薄唇被镀上一层冷调的银光。
他罕见地穿着一身浅色的外套,整个人却看起来深沉野性且漫不经心。
有人在不远处窃窃私语,目光频频投向他所在的方向。他察觉了,却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只是微微偏过头,朝阴影更深的地方靠了靠。
是…陆鸣珂?
“陆哥,这么久没来了,不玩儿一把?你干嘛呢。”张锐注意到了他,轻轻撞了一下他的手臂。
三四个男生围着他,遮住了何以桉的视线。
“陆哥,要不要我陪你玩呀,我们上楼打台球嘛。”一个穿着短裙的漂亮omega靠过来,一见到他满脸绯红,似是撒娇似的往他身上黏。
可陆鸣珂烦躁地将她推开。
“你干嘛啊,不知道陆哥有对象啊?给我矜持点。”刘锐冲那女生皱皱眉。
闻言,女生悻悻地耷下脸,退到了一边,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陆鸣珂身上撇。
“陆哥有对象什么时候带过来见见啊?被陆哥看上不得是极品omega?”其中一个男生笑说。
“废话!”刘锐直起身,“嫂子忙,没空,知道不。”
听到“嫂子”,一直没说话的陆鸣珂终于有了反应,他起身喊人点了几杯酒。
听不见他们说话,何以桉心想,真倒霉,哪都能碰见,真是冤家路窄,还是别让他发现自己,不然又要找麻烦。于是他也没再管,转身想离他远一点,自顾自收拾游戏币。
可就在几分钟后,砰的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凝聚了众人的目光。
“我操?你他妈长没长眼啊!”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停下手里的游戏突然跳起来,骂道,正是刘锐。
女孩手足无措的愣在原地,瞳孔微震的看着满地的玻璃,只能发出又颤又小的声音:“不是……是他摸我…”
一只酒杯正好打在少年的衣服上,血红色瞬间染湿了他浅色的外套,顺势落地又砸了个粉碎。那名少年皱着眉抬起眼皮,眼底闪过一丝烦躁,一言不发地盯着少女。
全场安静下来看戏,连何以桉也好奇地往陆鸣珂那里看过去,徐绵低着脑袋被一群男生围着,像一只瘦弱的兔子。
“你怎么做事的?陆哥这外套多少钱你知道吗!把你他妈卖了都赔不起!”刘锐毫不客气地吼道。
“你就这么急着往陆哥身上贴呀!”看着徐绵的丑态,刚刚那个漂亮的omega美女不禁笑出了声。
徐绵委屈极了,赶紧解释:“我没有往他身上贴!是刚刚有人摸我……我才…”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还不赶紧道歉啊?!”有人打断她,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徐绵的笑话,低语不断。
刘锐喊:“老板呢?!”
“她今晚有事,出去了。”
闻言,大家朝声音看去,何以桉穿着干净的校服走出来,将徐绵揽在身后,淡声道。
陆鸣珂目光落在他身上,与他对视的那一秒,何以桉的心重重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