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血腥味和刹车油的刺鼻气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堆满车辆残骸的空地上,如同末世初临的残酷注脚。苗苗的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不断滑落,死死抓着萧离手臂的手指冰冷而用力。她蜷缩在地上,破烂的运动外套下,几道被猎犬利爪撕开的伤口正在缓缓渗出鲜血。
萧离忍着胳膊被抓的生疼,低声安抚:“没事了,安全了……” 但他的目光,却越过苗苗颤抖的肩膀,死死盯在散落一地的医学书籍和药品上。那本《解剖学图谱》的封面被撕开一角,《药理学精要》沾上了深色的油污,几盒抗生素药片滚落在碎石里……每一本,每一盒,在他眼中都闪烁着比黄金更耀眼的光芒!
秦默踩着粘稠的血泊,一步步走近。靴子落地的“啪嗒”声在死寂的空地上格外清晰。他浑身浴血(大部分是猎犬的),后背绷带洇开的暗红面积似乎更大了,脸上也溅满了粘稠的墨绿色和暗红色混合物,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冰冷锐利,如同寒潭深处不化的坚冰。
他的目光没有在惊魂未定的苗苗身上停留太久,而是如同最精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地上散落的书籍封面、药盒上的标签。当看清那几盒尚未开封的、针对革兰氏阳性菌的广谱抗生素和散落的绷带时,他冰冷的瞳孔深处,那抹微不可察的涟漪终于化为了实质的波动。
价值。无需任何言语的确认。在这个伤痛和感染将成为最大杀手的时代,这些东西,就是命!
秦默没有蹲下,只是用沾满污血的匕首刀尖,极其精准地挑起一盒滚落在碎石缝隙中的完整抗生素药盒,又指了指地上散开的绷带和几本相对完好的书,目光转向萧离,言简意赅,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收拾。带走。”
冰冷的语气,仿佛在吩咐处理战利品,而不是在对待一个刚刚获救、伤痕累累的人。苗苗似乎被这毫无温度的声音刺激到,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沾满泪水和污迹的脸上充满了惊惶和迷茫,下意识地将自己缩得更紧,抱紧了怀中那个被撕开大口子、已经空空如也的背包。
萧离心中一紧。他知道秦默的冷酷是生存的本能,但苗苗此刻的状态……他立刻松开苗苗抓得死紧的手,动作尽量轻柔地扶着她靠在一辆相对稳固的公交车残骸上。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萧离的声音刻意放得温和,但眼神却带着急迫,他一边快速收拾着散落的书籍和药品,一边对苗苗低声道:“这些书和药,是你的?你懂这些?是学医的?”
苗苗看着萧离将她视若珍宝的书本小心地捡起,拍掉灰尘,又仔细地将散落的药片收集回药盒,眼中的惊惶略微减轻,但警惕依旧。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我……我是医科大的学生……实习护士……这些……是我的书……和攒下的药……” 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背包和被撕破的衣服,泪水再次涌出,“都……都没了……”
“不!都在!都在!” 萧离立刻打断她,将捡好的书籍和药品快速塞进自己那个半旧的帆布背包里(里面原本就没什么东西),然后直接将背包塞到苗苗怀里,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抱着!这些东西,现在比命还重要!你懂它们,你就能活下去!跟着我们!”
苗苗抱着失而复得的背包,感受着里面熟悉的书本棱角和药盒的硬度,有些懵懂地抬起头,看着萧离那双在暮色中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欺骗,只有一种强烈的、关乎生死的急迫感。“跟……跟着你们?”
“对!跟着我们!” 萧离斩钉截铁,目光扫过秦默那张毫无表情的冷硬侧脸,“我们有个暂时安全的地方。你懂医,能处理伤口,这些药就能发挥最大价值!留在这里,你活不过今晚!”
秦默没有反驳萧离的话,他正用匕首撬开一只腐泥猎犬的头骨,动作熟练地剜出一颗比F级门里稍大、颜色更深、散发着微弱暗红色光芒的晶核。他冷漠地看了一眼苗苗,又看了一眼萧离,似乎默认了萧离的安排。对他而言,一个懂医、还带着宝贵药品和书籍的累赘,价值已经远远大于风险。
“走。” 秦默收起那颗暗红色的晶核,吐出冰冷的字眼。他不再看地上的狼藉,锐利的目光扫过周围,确认没有新的威胁被血腥味引来,便选定方向——不是继续前往那个感知中的D级门,而是返回之前那个依山而建的坚固库房!苗苗的状态和这些宝贵的医疗资源,需要立刻安置!
萧离立刻扶起还有些腿软的苗苗:“能走吗?跟上!”
苗苗看着萧离,又看了看那个浑身浴血、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秦默,再看看怀里失而复得的背包,求生的本能最终压过了恐惧和茫然。她用力点了点头,咬着嘴唇,忍着身上的伤痛,踉跄着站直身体。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只留下天边一抹惨淡的暗红。废墟的阴影被无限拉长,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秦默在前,脚步沉稳而警惕,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萧离搀扶着脚步虚浮、但眼神渐渐变得坚定的苗苗紧随其后。苗苗紧紧抱着怀中的背包,仿佛那是她与过去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是她在新世界立足的唯一依仗。
三人沉默地在巨大的废墟阴影中穿行。气氛压抑而凝重。苗苗的喘息声和偶尔因牵动伤口而发出的轻微抽气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萧离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低声快速地向苗苗介绍着情况,刻意强调了“门”、“系统”、“积分”、“怪物”这些颠覆认知的概念,以及他们目前急需一个安全据点落脚、处理伤势的需求。
苗苗听得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但当她看到秦默后背洇开的血迹和萧离手臂上被自己抓出的青紫指痕时,又强自镇定下来,用力点了点头。医科生的专业素养让她意识到,处理伤口刻不容缓。
终于,那座低矮坚固的混凝土库房再次出现在视野中。厚重的铁门依旧被杂物堵着,只留下观察孔。秦默上前,移开部分障碍,推开一道缝隙。
库房内昏暗依旧,充斥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却比外面危机四伏的废墟多了一份令人心安的封闭感。
秦默率先进入,确认内部安全后,侧身让开。
萧离搀扶着苗苗走了进去。当沉重的铁门再次被秦默用杂物从里面死死堵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血腥与喧嚣时,苗苗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剧烈地喘息起来,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给她水。” 秦默的声音在昏暗的光线中响起,带着一贯的冰冷。他走到最里面的角落,靠着墙壁缓缓坐下,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战斗和疾行,疼痛似乎加剧了,布条绷带上暗红色的面积扩大了不少。
萧离立刻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仅剩的半瓶水(之前给秦默喝过的那瓶),拧开盖子,递给苗苗。
苗苗感激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干裂的嘴唇得到滋润,状态似乎好了一些。她抱着背包,看着库房内简陋的环境和眼前两个浑身浴血、沉默寡言的男人,眼神复杂。
“你叫苗苗?” 萧离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可信,“我是萧离,他是秦默。你的伤怎么样?能不能先看看他的?” 他指了指角落里沉默的秦默,后背的绷带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苗苗顺着萧离的目光看去,看到秦默后背那狰狞的伤口轮廓和洇开的暗红,医科生的本能瞬间压过了恐惧。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我……我看看!”
“别动。” 秦默冰冷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先处理你自己。”
苗苗动作一僵。萧离立刻按住她的肩膀:“听他的,你先处理自己的伤,包扎一下。药和绷带都在你包里,你自己知道怎么用。” 他知道秦默的顾虑,也明白苗苗现在需要稳定情绪。
苗苗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和后背被利爪撕裂的伤口,虽然疼痛,但确实不算致命。她咬了咬牙,点点头,打开背包,借着高处通风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开始笨拙却认真地处理自己的伤口。清洗(用仅剩的一点水沾湿布条)、消毒(小心翼翼地用碘伏棉签)、包扎……动作虽然因为疼痛和紧张而有些颤抖,但步骤清晰,显示出扎实的基础。
萧离在一旁看着,心中稍定。他走到秦默身边,低声道:“让她处理吧,她的伤不重。你的后背……不能再拖了。”
秦默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他闭着眼,似乎在对抗着伤口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几秒钟后,他才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默许。
萧离立刻对苗苗招手:“苗苗,过来!先处理他的伤!后背,被怪物触手撕裂的,可能还有毒素残留!”
苗苗刚给自己手臂缠好绷带,闻言立刻抱着背包,忍着痛快步走了过来。当她借着微光看清秦默后背绷带下那几道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祥暗红色、甚至有些地方还沾着墨绿色干涸粘液的伤口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伤口感染迹象明显!边缘红肿,有组织坏死倾向!这粘液……可能有神经毒素!” 苗苗的声音带着专业的凝重,之前的恐惧和哭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伤情的冷静和专注。她快速从背包里翻出镊子、剪刀、干净的纱布、生理盐水(小瓶装,所剩无几)、碘伏和最重要的——那盒广谱抗生素。
“需要清创!把腐肉和粘液彻底清理掉!可能会很疼,你忍一下。” 苗苗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看向秦默,眼神清澈而认真。
秦默依旧闭着眼,只是从紧抿的嘴唇和微微绷紧的肩背肌肉,能看出他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苗苗深吸一口气,将仅剩的生理盐水小心地倒在干净的纱布上,开始进行最艰难也最关键的工作——清创。镊子小心翼翼地夹掉粘附在伤口上的污垢和干涸粘液,剪刀剪掉明显坏死的组织边缘。每一次触碰,都让秦默的身体猛地一颤,牙关紧咬,发出压抑的“咯咯”声,额头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淌下,但他始终一声不吭。
萧离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能想象那该是怎样的剧痛!他默默地将那块边缘锋利的金属片放在秦默触手可及的地方,自己则紧握着另一块捡来的金属片,警惕地守在库房门口,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同时将空间留给专注治疗的苗苗。
昏暗的库房里,只剩下镊子剪刀触碰皮肉的细微声响、秦默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苗苗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喘息。空气沉闷,弥漫着血腥、药水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当苗苗终于将伤口清理干净,露出相对新鲜但依旧红肿的创面,小心地撒上抗生素药粉,再用干净的绷带仔细包扎好时,她的额发早已被汗水浸透,脸色也有些发白。
“好了……” 苗苗长长地松了口气,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伤口很深,但清创还算及时。按时换药,吃抗生素,应该能控制住感染。但……一定要小心,不能再剧烈活动扯裂伤口了。” 她将剩下的抗生素药片和几卷绷带放在秦默身边。
秦默缓缓睁开眼,后背的剧痛在清创后似乎缓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火辣辣的灼烧感。他看了一眼身边摆放整齐的药品和绷带,又看了一眼苗苗苍白疲惫却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如释重负的脸,冰冷的眼神深处,那审视的意味似乎淡去了一分,多了一丝极其隐晦的认可。
他没有说谢谢,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萧离看着这一幕,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第一个伙伴,一个至关重要的治疗者,以这样一种充满风险和意外的方式,加入了他们这个临时拼凑的、脆弱却充满可能的求生小队。
安全屋的雏形内,微弱的希望之光,似乎比之前明亮了一丝。而外面,属于末世的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