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西北角，空气里都带着股陈腐的味儿。
叶诗涵跟在小李子身后，踩着碎砖和疯长的野草往前走。越靠近冷宫，周遭的光线好像都暗了几分。刚才还能听见的丝竹声早就没了影，只有风吹过残破窗棂的呜咽，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乌鸦叫，听得人心里发毛。
"快点娘娘，这边走。"小李子回头压低声音催了一句，额头上全是汗。
叶诗涵皱着眉，小心翼翼地跨过一道半塌的门槛。她今天穿的这套粗布衣裳，刚才在宫门口为了扮可怜又在地上蹭了蹭，现在沾满了泥灰。更倒霉的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刮到了脚踝，火辣辣地疼。
但她顾不上这些，心里像揣了团火，烧得她坐立不安。薇薇和灵儿到底怎么样了？小李子只说情况不好，到底是怎么个不好法？
穿过一片荒草丛生的院子，小李子在一面爬满青藤的假山中停下。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后伸手在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头上按了按。
"咔嚓"一声轻响，石壁上竟然出现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门，一股混杂着霉味和草药味的寒气扑面而来。
叶诗涵吓了一跳："我去，这儿还有密室？"
"娘娘快进去。"小李子催促道，"太子妃情况真的很不好，荣昌公主也在里面。"
叶诗涵不再犹豫，弯腰钻了进去。通道很矮，她只能低着头往前走，石壁上湿漉漉的，时不时有水珠滴下来，溅在脖子上，凉得她一激灵。走了约莫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放在石桌上，火苗摇曳不定，把墙上的影子拉得奇形怪状。
叶诗涵一眼就看见了靠坐在墙角的林薇薇。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宫装，头发松松地挽着，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嘴唇干裂起皮，连往日里亮晶晶的眼睛此刻也黯淡无光。她看起来瘦了一大圈，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虚弱不堪的样子。
"薇薇！"叶诗涵心里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
林薇薇显然没料到她会来，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往身后躲了躲，还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诗涵？你怎么来了？"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叶诗涵赶紧扶住她："你别动！我怎么不能来？你跟灵儿突然没了消息，我能坐得住吗？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她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问题，同时打量着四周。密室里除了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就只有一个半开的药箱，看起来简陋又压抑。
"灵儿呢？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叶诗涵没看到赵灵儿，心里更加不安。
林薇薇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
叶诗涵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薇薇，你看着我！到底怎么了？灵儿是不是出事了？"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一阵簌簌的落灰。
叶诗涵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只见密室顶部的一块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紧接着，一个人影伴随着一声惊呼，"噗通"一声从洞里摔了出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哎哟！我的屁股！"
熟悉的声音让叶诗涵又惊又喜："灵儿？！"
摔在地上的正是赵灵儿。她穿着一身宫女的服饰，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沾着灰尘，看起来狼狈不堪。手里却紧紧攥着一卷明黄色的绸布，像是宝贝一样护在怀里。
"灵儿，你怎么样？"叶诗涵连忙跑过去把她扶起来。
赵灵儿疼得龇牙咧嘴，但看到叶诗涵，眼睛一下就亮了："诗涵？你怎么来了？太好了，我正愁怎么出去呢！"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展开手里的黄绸文书："你快看这个！我在淑妃寝宫的暗格里发现的，这老虔婆果然没安好心！"
叶诗涵和林薇薇都凑了过去。油灯昏暗的光线下，只见黄绸上用小楷写着几行字，内容让叶诗涵倒吸一口凉气。
"祭祀大典...假凤印...调换真印..."她一字一句地念着，脸色越来越沉，"好啊，这个淑妃，是想趁着祭祀的时候假传懿旨，要翻天啊！"
文书旁边还画着一张简易的皇宫地图，祭祀台周边用红笔标注着几个圈，旁边还有几条细线，看起来像是密道的位置，其中一条正好连着她们现在所在的冷宫区域。
"我就说最近宫里怎么气氛不对，"赵灵儿拍着胸口，"难怪淑妃一直找薇薇的麻烦，原来是想借祭祀的机会动手脚！"
叶诗涵越想越气，忍不住一拍石桌："简直找死！真当我们好欺负是吧！"
话音刚落，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密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烛火摇曳的噼啪声。她转头看向林薇薇，发现她自从看到文书后，就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脸色比刚才更白了，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薇薇？"叶诗涵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薇薇身体一颤，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猛地抬起头，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没...没事..."
她越是这样，叶诗涵心里越是起疑。她扫了一眼旁边的药箱，刚才就觉得奇怪，薇薇身边怎么会有药箱？她伸手打开药箱，里面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大多是些治风寒咳嗽的普通药材。
叶诗涵皱了皱眉，正要关上药箱，目光却被枕头底下露出的一角油纸吸引了。她心里一动，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油纸包，和一支金簪。
金簪看起来很普通，但簪尖却隐隐有些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叶诗涵的心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些灰褐色的粉末状东西，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这是什么？"叶诗涵的声音有些发颤。
林薇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猛地扑过来想抢："没什么！你还给我！"
"别动！"叶诗涵一把推开她，将油纸包举到鼻尖闻了闻。一股苦涩的药味直冲鼻腔，让她胃里一阵翻腾。她以前跟着爷爷看过不少医书，对药材不算陌生，这味道...有点像堕胎药！
她的目光扫过药箱，发现里面果然少了一个药瓶。再看看旁边地上，有一个打翻的药碗，碗底还残留着一些深褐色的药渣。
"啪！"叶诗涵气得手都抖了，一把将油纸包摔在地上，药粉撒了一地。
"林薇薇你疯了？！"她指着地上的药粉，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堕胎药是不是？！你竟然想打掉自己的孩子？！"
林薇薇被她吼得缩了一下，但随即也激动起来，猛地站起身，眼圈通红："我不疯怎么办？！"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胸口剧烈起伏着："难道等着被淑妃发现这个孩子，然后把我们母子挫骨扬灰吗？！太子他自身难保，根本护不了我们！我能怎么办？！"
"那你也不能做这种傻事啊！"叶诗涵也急哭了，冲上去抓住她的手腕，"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们是最好的姐妹不是吗？我们说好要一起在这个破地方杀疯的！你想让我孩子一出生就没干妈吗？！"
"我只是怕...怕连累你们..."林薇薇的防线终于崩溃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反手抱住叶诗涵，身体因为哭泣而不住地颤抖。
叶诗涵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又气又心疼："傻瓜，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们是姐妹啊。有什么事不能一起扛？"
赵灵儿也走了过来，捡起地上的药渣闻了闻，脸色凝重："这堕胎药里加了五灵脂，少量服用会造成流产的假象，大量服用才会真的堕胎。薇薇，你是想..."
林薇薇抽泣着点点头："我本来想...制造意外流产的假象，让小李子趁乱把我送出宫去..."
"不行！太危险了！"叶诗涵立刻反对，"这药三分毒，万一剂量没控制好怎么办？而且淑妃现在盯得这么紧，你觉得她会轻易放过你吗？"
林薇薇低下头，眼泪滴在地上："那我能怎么办...我真的不想坐以待毙..."
叶诗涵沉默了片刻，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改计划！"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我们知道了淑妃的阴谋，就不能让她得逞。我们不仅要走，还要把她的阴谋捅出去，让她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可是..."林薇薇有些犹豫，"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冒险也比在这里坐以待毙强！"叶诗涵拍了拍她的肩膀，"相信我，我们一定能行！"
就在这时，密室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把三人吓了一跳。
叶诗涵这才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嬷嬷，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宫装，正端着一盆洗好的草药，用浑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们。
"张嬷嬷？"小李子从门外探进头来，看到老嬷嬷，连忙解释道，"娘娘，这是张嬷嬷，在冷宫待了三十年了，对这里最熟悉不过。是我请她来帮忙照顾太子妃的。"
张嬷嬷放下手里的药盆，慢慢站起身，动作迟缓。她看了看叶诗涵，又看了看林薇薇和赵灵儿，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叶诗涵心里一动，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带着一样东西。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她出发前从王府厨房顺的牛肉干。
她走到张嬷嬷面前，把牛肉干递了过去，脸上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嬷嬷，谢谢您照顾我朋友。这个您尝尝，是西南那边运来的风干肉，味道不错。"
张嬷嬷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叶诗涵手里的牛肉干，眼神里闪过一丝浑浊的光芒。她颤抖着手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随着牛肉干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张嬷嬷的眼眶渐渐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了下来："多少年了...多少年没尝过这个味道了..."
她哽咽着说道："我老家是蜀地的，当年进宫前，我老伴儿最爱做这个...临走那天，他还给我装了一大包...后来他走了，我就再也没吃过了..."
叶诗涵心里一酸，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嬷嬷，别难过了。以后想吃，我再给您送。"
张嬷嬷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眼神里多了几分感激和信任："孩子...你们是不是遇到难处了？想去哪儿？"
叶诗涵眼睛一亮，知道有戏："嬷嬷，我们想离开皇宫，可是外面看守太严了...您知道有什么安全的路吗？"
张嬷嬷沉默了片刻，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门外，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跟我来。"
她转身走进里间，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叶诗涵："这是先帝在位时修的密道图，能通到宫外。本来是想带进棺材里的，既然你们能让我尝到家乡的味道，就送给你们吧。"
叶诗涵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真的吗？太谢谢您了嬷嬷！"
她接过密道图，迫不及待地展开。羊皮纸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符号，标注着三条不同的密道，其中一条正好经过禁军营房附近，旁边还用小字写着："戌时换防，间隙一炷香。"
"太好了！有了这个，我们就能安全出宫了！"赵灵儿也兴奋地说道。
叶诗涵小心翼翼地把密道图折好，放进怀里，然后又从包里掏出几包牛肉干递给张嬷嬷："嬷嬷，这些您都拿着。等我们出去了，一定想办法找机会送您回老家。"
张嬷嬷接过牛肉干，激动得老泪纵横："谢谢...谢谢你们..."
就在这时，林薇薇突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薇薇，你怎么了？"叶诗涵连忙扶住她，心里咯噔一下。
林薇薇捂着小腹，疼得说不出话来，指缝间隐隐有鲜血渗出。
"不好！"赵灵儿脸色一变，"怕是情绪激动引发胎动了！"
叶诗涵也急了，连忙扶着林薇薇躺下："薇薇，你怎么样？撑住点！"
小李子也吓坏了，赶紧关紧密室的石门，紧张地看着外面："娘娘，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去找太医？"
"不行！"叶诗涵立刻否决，"现在去找太医，不等于告诉所有人我们在这里吗？"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灵儿，你懂医术，快看看薇薇怎么样了！"
赵灵儿点点头，立刻蹲下身查看林薇薇的情况。叶诗涵焦急地看着，心里像猫抓一样。
突然，林薇薇的身体猛地一颤，更多的鲜血从她的裙摆下渗出，染红了地上的密道图。
"血...好多血..."小李子吓得声音都抖了。
叶诗涵也急红了眼，紧紧抓住林薇薇的手："薇薇！撑住！你听到没有！撑住！"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还有盔甲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
"有人来了！"小李子脸色大变，紧张地盯着石门，"怎么办娘娘？"
叶诗涵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看了看地上脸色苍白、血流不止的林薇薇，又看了看怀里被鲜血染红的密道图，耳边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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