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在希望彻底被粉碎后,独自一人夺门离开了这个所谓的家。
他站在马路上,红灯还剩七秒。
盯着倒计时,左脚已经无意识地踏出半步。
他脑袋一阵昏沉,身边是人们外放的电子音,他只能隐约听见些“车祸事件……”“最近,穿越类小说风靡……”“我穿越了……”
终于,绿灯亮了。
叶昭迈步的同时,余光瞥见右侧有团红色影子在移动。当他转头时,世界突然变得很慢很慢。
那辆红色半挂车的车头离叶昭只有三米远。
司机扭曲的脸贴在挡风玻璃上,嘴巴张成夸张的O形。
车头镀铬的保险杠在阴天里依然闪着冷光,上面沾着不知名的黑色污渍。他只能闻到刺鼻的柴油味,混合着轮胎摩擦地面产生的焦糊味。
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左脚刚收回一半,右腿的肌肉突然绷紧到发痛。
但已经来不及了。
撞击的瞬间没有疼痛。只有一种被巨型铁锤击中的钝感,从骨盆开始向上蔓延。
叶昭看见自己身边人的公文包被这波气浪卷飞了出去,A4纸像受惊的白鸽四散开来。
他听见周围人慢倍数的尖叫声,还有摩托在身边的轰鸣,太过于吵闹了。
世界开始旋转。天空和地面不断交换位置,叶昭看见路边银行下缓慢滑动着几行红色字体。太晃了,他看不清。
有液体溅到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是血吗?
他想抬手擦,却发现手臂不听使唤。
第三秒,疼痛终于来了。
先是腰部炸开的剧痛,接着是肋骨处火烧般的灼热。
叶昭下意识想蜷缩起来,但身体像被钉在无形的十字架上。
半挂车的喇叭声拖长得像垂死野兽的哀嚎,挡风玻璃上他的倒影支离破碎。
后背撞上路灯的瞬间,他听见"咔嚓"一声。不知道是路灯杆还是的脊椎。
这次疼痛来得干脆利落,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钎从尾椎直插进脑干。嘴里涌上来的血让叶昭呛咳起来,气泡在喉咙里破裂的声音近得可怕。
摔在马路上时,他竟然先注意到的是右腕表盘碎裂的样子。分针卡在1和8之间,表面蛛网状的裂纹中心,还嵌着一粒闪闪发亮的玻璃渣。
左脸贴着地面,闻到沥青混合汽油的味道。
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被血糊住的右眼还能看见五米外那只掉落的运动鞋,鞋子已经扁了已经歪了,就像他上周在地铁上看见的那个醉汉脚上的那双。
哦对,他好像因为给了对方一块面包,被父亲打了一顿。
下一瞬,红色车身滑冲而来,在他的生命中彻底划下了一个句号。
叶昭的意识如同溺水的人开始在黑暗中挣扎,随之变得沉寂。
突然,一团光球划破虚无重重冲入他的身体,然后形成一个金色的光罩将他的灵魂包围住。这球体颤了颤,带着他冲破黑暗飞往远处。
现实中,当母亲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巨大的半挂车侧倒在马路中上,压倒了一旁的红绿灯,车身下蔓延开一片巨大的血迹。
有人拿出手机焦急的拨打着电话,有人则心大的拍下照片发在各大社交平台,尖叫声和小孩的哭泣声终于唤醒了这位母亲的母爱。
她踉跄着跑过去,脚步格外不稳。
“喂!解放路这儿撞人了!老天爷啊,那娃儿叫车轧底下了,快来人啊!”
“妈妈,好多血……”
“我就该信那道士的,今天真不能出门!”
声音太多了,但传入她耳中的却只有嗡嗡声。
她的孩子没了。
母亲想要哭嚎一声发泄内心情绪,却发现自己根本张不开嘴,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最终警察来到,调查判断半挂车违规闯入货车禁止通行路道,司机和车下孩子当场死亡,这场车祸死亡两人,重伤五人,轻伤九人,构成较大事故。
由省政府成立调查组,市政府需要在七日内提交初步报告。
因为司机死亡,刑事责任终止,但民事赔偿仍需进行。赔偿金按城镇标准计算,另加精神损害赔偿,因高考成绩突出,家属可主张更高金额。
待那位母亲醒来时,她下意识寻找叶昭。但一个翻身却滚下了床,床边的爷爷连忙把她扶起来:“娟啊,你这是弄啥嘞,好好躺着,孩他爹去跟那人说说咋赔偿了。”
“什么?什么赔偿?”母亲茫然的抬起头,声音还带着颤。
“就大孩儿被撞死了,人家给咱赔钱嘞。”
母亲连忙攥着他的衣袖摇头,眼泪涌出眼眶:“我不要钱,我要我的孩子,他才18啊!”
爷爷脸一黑,抽出自己的衣袖沉下脸道:“大孩儿死了,咱家最近房贷再过三天就得还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爹是啥样,大孩儿他死的不亏。”
“钱钱钱,你们脑子里都只有钱吗!!他也是你的孙子啊!”母亲刚叫出声,下一秒就被进来的父亲一脚踹飞了出去。
“妈的你装什么,现在开始关心他了,以前我打他的时候你可没少说风凉话!”
母亲听着他的话,顿时发了狠和他打起来,吵闹声惹的周围人都看过来,医生和护士连忙赶来劝架。
此时,弟弟却一个人在门口,手里拿着叶昭修好的手机,一个人刷着视频,上面播放的视频恰好是《妈妈再爱我一次》的经典哭戏片段。
弟弟只是看了几秒,便嘟囔一句:“这也太假了。”随后手指一滑,滑到了下面的喜剧视频,顿时咯咯笑起来。
另一个世界,此时一个身上破破烂烂的小孩子手里拿着刚从垃圾桶里翻到的食物,太阳格外炎热,照的他睁不开眼睛。
他手里拿着一条只剩下一半的,腐烂的鱼肉,光着脚想要回到自己的小窝。但肚子太饿了,下意识想要去到之前去的小巷子快点吃下这些肉。
“看,是克死自己一家人的那个煞星!”有男孩的笑闹声传来。
那小孩顿了顿,扭头怯怯看去,下一秒就被一个臭鸡蛋砸在了脸上。
“精确射击!”另一个男孩笑着给自己点了个赞,然后带着身边几人吵吵闹闹的离开了。
小孩低头用胳膊擦了擦脸,随后快步离开了这里。他蜷缩在小巷垃圾箱的角落,撕开包裹着鱼肉的保鲜膜,埋头吞咽着手里根本不能食用的食物,眼泪则成为了这些食物的佐料。
“好难吃……”他擦着眼泪,却还是为了活着,卖力咽下着口中食物,黑色的瞳仁旁是蔓延的血丝。
下一秒,他突然感觉呼吸困难。手一松,鱼肉掉落在地,他连忙握住自己的脖子想要呼吸,但只能发出无力的呜咽。
腐烂的鱼肉在特定条件下会有肉毒杆菌滋生,对于成人来说一微克便可以致命,更何况是一个人孩子。
食用后会导致呼吸困难,呼吸肌麻痹,最后直到窒息而死。
小孩挣扎着想要求救,可巷子口离他太远了,他爬不过去。窒息的过程太过缓慢和痛苦,他只能绝望的蜷缩着身体,直到不再挣扎。
过了不知多久,一只黑猫从垃圾箱中跳出来,伸了个懒腰。
它低头看见旁边的尸体,矫捷的跳下来,好奇的凑上前嗅了嗅,随后舔舐了一下那孩子的鼻尖。
眨眼间,只那尸体动了动,黑猫登时被吓得转身跑出巷子。
冷漠的男声在脑中响起,携带着喉间的苦涩闯入他的神经,他睫毛颤了颤,微微睁开眼。
黑色的瞳孔在眼中散开,随后中间一点金色不断扩大替代了原先的眼睛。下一刻,那眼睛好似开机般闪了下光泽。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叶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