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藤上的叶片已经有一两片发黄干枯,随着清风吹过,缓缓飘落在手心里,手指微微一拢,这两片枯叶便已碎裂成无数粉末碎屑,顺着指缝滑落在地,沙沙声如同为已逝之人的哭泣般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大哥,你没睡吗?”大娃寻声将头偏过,望向身后渐渐走来的黄色身影
“我还不困,三弟你也是吗?”三娃轻嗯一声,坐到了大娃身旁
大娃将手抚上茁壮挺拔的藤蔓,感叹到:“这葫芦藤年年都会结上七八个葫芦,偏偏今年就结了两个,还没成熟就烂掉了”
“可能这就是命吧”大娃说完后泄气般吐出了口气,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大哥,别难过了,他俩现在一定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谁也打扰不了”对于三娃的开导,大娃其实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只是摇头叹息
“但愿如此吧”大娃说罢看向了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月光打在藤上那些虽依旧翠绿,但已经变老,隐隐有发黄迹象的葫芦叶
“大哥,你还记得我们挂在藤上的日子吗?”三娃试图转移大娃的注意力,开口说起他们以前的生活。大娃思索一会,说道:“嗯,还记得”
“那时六弟的葫芦紧贴着二弟的,他就老是黏着二弟,拉着二弟说东道西,尽说些不切实际,虚无缥缈的胡话,整天嘻哈声吵的我烦的不行”大娃说道这儿,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眼里仿佛闪烁着旧时的欢乐时光
大娃单手托腮,闲言着:“还有小七,总是自己一个和小八的葫芦待着,当我们注意到八弟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弹的时候,小七就以为是自己抢了养分,惹得人家生气不理他了,死活闹着要下去,最后还是我哄好了,不然小七现在身体肯定比二弟的还差”
大娃说到这儿,似是被这段回忆逗笑了,嘴角微扬,和三娃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打趣道:“三弟你也是,老是嚷嚷着要下去,看到我出壳后你闹的更欢了”
听到最后一句,三娃不满地嘟囔着:“什么嘛,我也是想快点下去转转啊,我又没有二哥的千里眼顺风耳,很无聊的!”
大娃被逗得掩面偷笑,继续说着,“对了,还有四弟五弟,他俩……”想到已逝的二人,大娃眼底亮起的光又暗淡了几分,低下头沉默不语
见到大娃的心情又要跌落谷底,三娃伸手揽住大娃的肩膀,温热的体温给予了大娃无形的安全感,这股温暖如暖流般在他体内流淌,抚慰着他那凄凉寒冷,冰冷透彻的内心
“哎呀,大哥,看开点嘛,还记得去年除夕吗,咱们兄弟八个在一块的日子那才叫个热闹”三娃兴冲冲地说着,“我记得六弟那会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忽悠了七弟和八弟,硬要拉着咱们到下了雪的院子里吃年夜饭,二哥不同意,他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最后大哥没办法,给我们都穿上了厚衣服,保证我们不会受寒后才放心地让我们出去”
大娃接上三娃的话语,“最后二弟一个不小心吹了冷风,脑袋烧得比四弟生的火还烫。五弟的手起了冻疮,又痒又疼,四弟看了心疼的不得了。小八本来身体也不比二弟好多少,一张小脸冻的发红,又不敢和咱们说,结果吸进了寒气,咳嗽了好几天,吃了几天的止咳药才好了点”
说到后面,二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得合不拢嘴,异口同声地说道:“最后的最后,四弟和七弟气的追着六弟揍了他好几天,六弟自己跪在二弟/二哥房门前,边哭边说着‘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那天他跪到第二天早上,位置都没变过,腿都跪得快没知觉了”
二人在这一声声交谈中渐渐忘记了内心的痛楚,彼此间的距离也不知不觉间拉近了许多。秋风凛冽地拂过,冰凉的寒意直抵骸骨,大娃的身躯不由地微微抽搐了下。三娃见状,二话不说便将自己的外套脱下,轻轻披在大娃身上。那一刻,大娃感到温暖仿佛从衣料的缝隙间渗透出来,如春雨滋润万物般抚慰着他凄凉幽深的内心
大娃长舒一口气,仰望着夜幕中那轮皎洁的月亮。今日正值中秋,月华如水,清辉洒遍大地,如积水般空明澄澈。那冷寂的光辉却似乎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他,将他带到一片交织错杂的思绪中
“三弟,其实我挺怕,怕又有兄弟在我面前离去,可我这个大哥却什么也做不了……”
“没事,大哥,有我陪你”三娃将手抚上大娃那空荡荡的右手,暖阳的眼神给寂寥幽冷的中秋增了丝温度
三娃顿了顿,看向大娃那眼里尽是担忧的玫红色眼眸:“兄弟们都在,我也在,我会一直陪在大哥身边的”
聆听着自己三弟那满满担当的话语,大娃忐忑的心稍稍安稳了些,主动将手送到三娃手心里,以便让他更好地握住
三娃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大娃,大娃仿佛看懂了这灼灼眼神背后的意蕴,脸上不自觉地染上了抹红晕,嘴角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地面上的影子缓缓靠向彼此,二人朦胧地闭上了眼,都在期待着接下来的一刻
“大哥三哥……你们在干嘛呀?”站在大门处的八娃揉着眼睛,一张小脸上写满了疑惑,感到十分不解
这俩位哥哥赏月还要看着对方吗?
心中警铃大作,大娃赶紧和三娃分开。大娃不好意思地脸红着,挠了挠头,面显尴尬地望向八娃。而三娃,此时一脸和善地看着这个不应景的弟弟,想说什么,但还是咽下肚子了
大娃轻咳一声,关怀地说:“没什么,小八来找大哥什么事呀”
大娃抬手挥了挥,示意不好意思开口、犹豫不决的八娃走到他身边,一把揽住八娃,将他拉到自己膝上坐下,宽大的手掌轻拍着八娃的后背,带着安抚的语调低声道:“小八,有啥事就和大哥说吧”
“我睡不着……想找大哥……”大娃听着这闷闷的,带了些鼻音的声音,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萌化了
“那大哥给小八唱歌,好不好?”八娃小声嗯了声。大娃环保住八娃,身躯随着口中轻声唱出的歌谣摇摆:
青山哟,连绵哟,绿影舞风柔
田间哟,菜花哟,金浪泛心头
大娃温柔问道:“小八觉得怎么样,好听吗?”八娃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细地说着:“大哥唱的好好听,小八喜欢”
“那大哥就继续唱咯”歌谣不过刚至开头,大哥接着唱着舒缓的情调:
小溪的水呀悠悠流,鱼儿游水鸟儿飞
村头的娃娃默默守,岁月自闲等玩伴
晚霞烧,映眼眸,
炊烟飘,香满喉,
倦鸟归巢,落日疲,晃晃悠悠下山头……
八娃在柔声暖言的歌谣中缓缓合上了那双沉重的眼皮,身体无力地躺在大娃怀里,大娃赶紧伸手护住八娃将要倒在地上的身体。八娃蜷缩了下,显然是把大娃当成柔软暖和的床单了
大娃抱起安睡的八娃,轻步走回了房间,害怕将怀里那小小的团子吵醒。大娃把怀里的八娃放在床上,轻手轻脚地打算离开
刚转身,大娃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应声望向身后,发现八娃已经转过身,依偎在早已在他床上睡下的七娃怀里,不过大娃见到这一幕倒没有那么意外
“这俩个小家伙,就喜欢挤在一张床上抱着睡”大娃暗想着,感叹七娃八娃的感情是那么浓厚。此时大娃也感到一阵困意来袭,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准备返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就在迈出门槛的最后一刻,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床上,那对小兄弟呼吸均匀,紧紧依偎在一起,俩张精致可爱的脸上洋溢着梦乡的温馨,彼此依靠的身影宛如一副暖如三春的画卷,悄然触动了大娃的心脏。一股暖流自他心底涌起,缓缓流淌至整个胸膛。大娃抬手掩面,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笑意,却随即轻咳一声掩饰住情绪
他摇了摇头,抬脚转身,轻轻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唯恐惊扰了这份安宁
路过二娃房间,大娃恰巧遇上了端着一只空药碗从二娃房里出来的六娃。只见碗沿隐有几滴未干的药渍,在微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气味。那干净的碗面倒映着六娃的脸庞——疲惫中带着几分安然,嘴角扬起的笑容时刻透露着一抹温暖与安心,仿佛所有的辛劳都因某种期待而变得值得
“六弟,二弟喝了药了?”六娃看上去心情不错,欢快地嗯了声
“二哥说能看见点光了,看来天帝那家伙给的药还是有点用的”六娃说到最后压低了声音,偷偷说着:“不过他也不咋地,还不能一下子给二哥眼睛治好,要二哥喝那么久的苦药”
大娃拍了拍六娃的肩膀,玩笑似地说着:“小心让天帝听见了,他可小心眼了”六娃随口嗯了声,蹦蹦跳跳地跑回自己房间里
“好像忘了什么”大娃挠了挠头,思索着走回自己房间
刚踏入房门,大娃就被一股洪荒之力推上,推杯换盏之间他就已被死死压在床上
“唉——还真忘了”
大娃缓缓抬起眼帘,与上方的那猩红眼神对视。他的睫毛微微颤动,无辜地眨了眨眼,仿佛在无声中试图传递一种纯粹而无害的情感
“大哥,你……”大娃把头靠了上去,堵住了那张咬牙切齿的嘴
“好了,回房睡觉吧”三娃意犹未尽地起了身,可身体却停在大娃面前静止不动,大娃仰望着他的脸庞,却怎么也看不出那眼神里的复杂情感
大娃静等许久,怎么也不见三娃离开,他疑惑地坐起身,却被三娃那双厚实的手推了回去
“一起睡”三娃狠狠说完后躺到惊诧的大娃身侧,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大娃腰间,烦闷地合上了眼
这感觉很奇怪,明明自己最大,却被第二小的弟弟抱在怀里,大娃也是头一次感到类似七娃八娃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竟然格外地依恋
大娃盯着眼前眉头微蹙,彰显烦闷的同时又不失阳光温暖的面庞,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下,只为更好地依偎在三娃怀里。他想着就这样算了,轻轻地合上了眼睛,安稳地睡了过去
又是一个闲暇的午后,烈阳高挂在天幕上,刺眼的光芒映射在练功场上,将激情热血的色彩涂抹在打倒一个接一个木桩的三娃脸上,场外围观的七娃八娃见到他们三哥这威风凛凛的模样,连连拍手叫好
“三弟,练的怎么样了”大娃从场外走来,递给三娃一碗清水。三娃猛喝了一大口,将碗里的水喝的所剩无几,擦了把汗,说道:“还行,就是有点小累”
大娃眉梢微扬,嘴角悄然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他迈步走到水缸旁,轻巧的舀起一碗清凉水,又转身回到场边的石桌旁,冲三娃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下。待三娃落座后,他便伸出手,不疾不徐地替他揉了揉肩膀,动作中透着一股自然的关切与默契
三娃轻阖双眼,双手稳稳地端起那碗清水,微微倾斜,让一丝甘冽滑入口中。他细细品味着,仿佛每一滴都饱含着大哥的深情厚意。这份无言的关怀,如同涓涓细流,顺着喉咙淌入心底,温暖而绵长
“三哥好厉害,三哥好帅”旁观的七娃八娃拍手称赞着三娃刚才英姿煞爽的一幕,眼里尽是崇拜的光辉
“切~三哥这算啥,看你们六哥给你们表演个绝活”隐身在树上偷懒的六娃一脸不屑,一个华丽的起身跳了下来,动作衔接流畅毫不拖泥带水
六娃伸展了下久不动工的腰膀,发出俩声清脆的关节清响。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别眨眼哦”
说罢,六娃瞬间从原地消失,只留下一个蓝色虚影,再次注意到他的位置时,六娃已经冲到了木桩阵中,速度快到只能看到一道蓝色身影在阵中穿梭自如,身轻如燕
电光火石的一瞬,六娃就已经从阵中脱身而出,轻飘飘地晃了晃手里的物件,而他身后的木桩,则如转经筒般飞速旋转不停,发出低沉的嗡鸣声,仿佛在为他默默奏响胜利的掌声
带众人看清之时,六娃手中的竟是木桩榫卯结构的关键部件,至于他身后的木桩,不过两秒,哐当一声,就全部散架倒地
“哇,六哥好厉害,简直帅呆了!”七娃站在一旁,双眼闪闪发亮,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崇拜。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央那个阖眼而立的身影,六娃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与从容。每一丝微风拂过的瞬间,都仿佛为他增添了几分玉树临风的气度,让人移不开视线
而八娃则是小跑上去,抱着六娃的手臂,撒娇道:“六哥真厉害,也教教小八嘛,小八也想学”
“你哥能不厉害吗哈哈,看我再给你们……”未等六娃耍帅的话,天空顿时狂风大作,整个练功场都阴沉下来,可方才还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这一怪异的现象使在场的众人都警觉起来,刚走到离六娃不远的位置,想说些什么的三娃也停下了脚步,戒备地看向四周
光线的剧烈变化也引起了正躺在树下小憩的二娃注意,虽然他依旧无法视物,可还是能察觉到光线变化的一丝异样。他眉头不由地轻轻皱起,心中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脸上闲适的神情逐渐被警惕取代,他缓缓坐起身,凭借敏锐的听力感知空气中因诡谲而紧张的心跳声,以及杂乱无章,沉重激动的呼吸声。几乎是本能驱使,二娃磕磕绊绊地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无人保护的七娃身边,扶住了七娃那将要跌倒的身体
“七弟,保护好二哥!”六娃见到二娃也卷入这场风波,没有丝毫犹豫地喊出这句话,虽然七娃也需要保护,可他已看不见的二哥明显更需要
阴影从四周向中间靠拢,模糊的影子逐渐变得清晰,几缕细弱的阳光从阴影的笼罩中透过,却又微乎其微,再放眼望去,光暗的分界线已经具现化为无数突起,突起之间根根分明,似又轻微颤动,给人一种坠入深渊的窒息感,这股强大威压让人惊心动魄,不知所措
惊慌的八娃颤颤巍巍地拉住六娃的胳膊,提心吊胆地望着眼前的那庞然大物,双腿如灌了铅般动弹不得,他面色惨白,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六娃身体本能地护住身后害怕到颤抖的八娃,他冷汗直冒,眼神惊恐而戒备地死盯着前方仿佛下一秒就会吞噬他的怪物
黑影周围弥漫着浓厚的魔气,遮住了他那可怕的面庞,让人几乎看不出他的面容。黑影似乎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撕裂天地的尖锐鸣叫,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撕裂般震动
鸣叫在空气中回荡,而转眼间,黑影已经展开了身后藏匿的羽翼,宽大磅礴的翅膀强劲而有力,彻底遮住了光芒,阴影笼罩在六娃八娃以及不远处站着的三娃脸上,将恐惧散播给场上的每一个人
“葫芦兄弟”黑影的声音像是金属摩擦地面,刺啦声震得人耳膜生疼,“今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黑影猛地挥起利爪,汇聚大量的瘆人魔气挥向六娃二人,而一向机灵的六娃此时却做不出任何反应,他已被这可怕的气场吓得寸步难行,只是愣愣望向尖锐到能吹毛断发的尖爪
离的最近的三娃最先反应过来,飞扑向二人,将二人推到安全的地方,而他自己却是结结实实地挨了那饱含杀气的一击,他发出一声闷哼,身体趴在地上,因疼痛而微微颤抖。再看三娃后背,衣物被尖锐的锋爪划破,被打到的地方留下了三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顿时皮开肉绽,少量黑气从伤口不断溢出,隐隐约约有着“滋滋”响声
弥漫在黑影周围的魔气散去,露出了那神秘的狰狞面孔——尖喙鹰眼,眼神猩红,羽毛散乱,胸口处有着那标志性的刀伤,正是当年大战时大娃三娃联手,亲自给金翅雕留下的,如今虽然已经痊愈,可上面再无羽毛覆盖,只有丑陋的疤痕,泛出病态的死人白
“三弟!金翅雕!你竟敢!”目睹一切的大娃愤怒地冲了上去,汇聚大量碎石附着在手臂上,以破山碎石之力挥拳打向金翅雕
金翅雕侧身躲过,顺势腾空飞起,强大的气流击退了大娃,大娃摔了几个跟头才堪堪稳住。接着金翅雕猛地挥甩右翼,甩出八支黑羽箭,大娃躲闪不及,左肩处传出噗嗤声,鲜血从伤口溢出,大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捂着伤口半跪在地
“三哥,你没事吧!”回过神的六娃赶紧询问三娃的状况。三娃表情痛苦,痛感仿若万蚁啃食,这副金刚之躯从未感受到过外来的疼痛,可今日却如此真实
三娃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然而不出片刻,双腿就因剧烈颤抖软了下去。好面子的他不想在两个弟弟面前丢脸,咬紧牙关,单手撑地,艰难稳住身形,又单膝跪地,勉强蹲了起来。他扯动嘴角,挤出一个略为僵硬的苦笑,摆手故作没事道:“你三哥我能有什么事,我可是金刚不坏之身,小问题而已,没什么大碍的”
箭矢刺在肉体上的声音传来,三娃顿感不妙,心中警铃大乱地看向他大哥,没想到不过一刻钟,大娃就已落败,三娃满脸心疼地看着死盯着金翅雕的大娃,陷入到了深深的自责当中,如果他再强些,就一定能保护好他大哥,保护好他的所有兄弟
“大哥!”金翅雕听到三娃的呐喊,偏头看向三人,发出森森阴笑,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躲在六娃身后,想为三娃做点什么,可自己又因胆怯和害怕望而却步的八娃身上,眼神狠辣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三娃试图站起身,可身上的疼痛深入骨髓,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紫到发黑,并有不断蔓延的趋势,这便是魔气深入骨髓的钻心之痛,大量的魔气就连三娃的金刚不坏都能冲破,灼烧着他的神经,让他每一刻都是煎熬
痛楚直抵骸骨,如同冰冷的毒蛇,无声缠绕着每一寸骨肉,三娃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好不容易撑起的上半身也因小腿的剧烈颤抖再次砸向地面,带起一片尘土
金翅雕已经张开双翼,扑腾声在耳边回荡,此时三娃已经意识到自己走不了了,他推开冲上来想要将他扶起的六娃八娃,用力嘶喊着:“快走!”
“可是,三哥你……”六娃左右不定,三娃见状打开了六娃僵持在半空中的双手,一个歇斯底里的“走”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六娃听后心一横,带着八娃快步离开了
刚走了没几步,金翅雕已经飞到八娃身后,朝着八娃伸出了魔爪
八娃眼神不由地往后一瞟,结果就发现这可怕的一幕,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中早已蓄满的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哐当——
金翅雕被一层暗黄色的保护罩弹开,身形失控地向后摔了个趔趄,原来是倒地的三娃眼睁睁见到自己的弟弟马上就要遭遇不测,脑海中骤然响起大娃之前吐露的心声——“我怕,怕又有兄弟在我面前离去”。刹那间,一股强烈,炽热而坚定的守护欲让他爆发出一丝力气,可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三娃很快就身体力竭,昏死了过去
“三弟!”
“三哥!”
大娃几人的呼喊无论如何都唤醒不了昏倒的三娃,如今五人中一伤一瞎一小一弱,谁也没办法跟金翅雕过俩招,而六娃心急如焚地想冲上去救回三娃,可迈出的脚步却被几支黑羽箭拦住了去路
金翅雕单手提起三娃脖颈,怒火中烧地看着这个坏自己“好事”的家伙,突然间,他猛地抬起另一只手臂,照着三娃的面门刺了过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感知到金翅雕利爪的破空声的二娃仿佛猜到了什么,赶紧捂住了七娃,以及走到他身边的八娃的眼睛,这血腥的一幕,俩个弟弟实在不宜看到
然而,那令人胆寒的利器刺入肉体的闷响,以及血液喷涌而出的尖锐声却并未随之袭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只留下死寂般的空白,令人不觉心头一颤
“没想到”金翅雕眼底闪过一丝错愕,突然间就释然,仿佛明白了什么,语气里满是意外之喜,“有意思”
金翅雕再次张开那冒着寒光的羽翼,目标却不是场上的任何人
在众人注视之下,金翅雕微微转身,羽翼开始鼓动,扬起地面沙尘漫天,狂风四起,正欲打算离开
众人很快意识到金翅雕是想要带走三娃,大娃见状再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奋力迈步奔向金翅雕
“不……不要……把我三弟还回来!”大娃伸出手,声嘶力竭地呐喊着,脚步凌乱而急促地向前狂奔。可他身体却因重心不稳猛然跌倒在地,手掌擦在地面上,火辣辣的疼,但大娃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双眼通红,像一头疯魔了的野兽般死命往前冲去
“放下他……把他还回来!”大娃猛然跃起,右臂竭力向上伸展,却始终无法触及那高悬的身影。他的指尖划过虚空,却连金翅雕的一片黑羽也碰不到,心中的无力感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金翅雕留下的风息在耳边呼啸,把他彻底推开,下坠感如同深渊里的鬼手,将他向黑暗里拉去
再次睁眼时,天空已经归于静寂,刚才的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可肩头黑羽箭矢带来的疼痛却那么真实。大娃眼角滑下两行清泪,将眼角的尘埃冲刷干净,却也在污浊间留下了两道格格不入的痕迹。那只依旧僵直悬停在半空的手臂,也依旧无法触摸心中那道身影
“大哥……先起来吧……”围过来的六娃将大娃扶坐起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三弟…”大娃整个人放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双眼空洞无力,他唇角微微扯动,却只能吐出几个哽咽的模糊不清的音节
已是傍晚,大娃依旧面如死灰,整整一天下来他滴水未进,嘴皮已经苍白干裂,整个人消瘦了许多,眼神还在望着练功场上的方向,似乎还是不能从那一刻的回忆中脱身
六娃在二娃指导下终于拔出了那支黑羽箭,他随手扔在水盆里,箭矢上带出的鲜血在水中蔓延,绽放出由血迹勾画的血花
在二娃指示下,六娃继续为大娃做着处理伤口,预防感染的工作,昏暗的房间里除了二娃孜孜不倦的教导声,就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就连平日里活蹦乱跳,给大家带来欢乐的开心果六娃,也安静地闭上了嘴,除了汇报大娃的情况,就再也没有旁的话语,甚至语气里也不敢有丝毫情绪,生怕刺激到他的大哥
门帘被掀开,是气喘吁吁,出去找寻金翅雕踪迹的七娃和八娃,七娃那张小脸上已布满泪水,二人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仿佛三娃人间蒸发了一样
“小七小八啊,坐下吧”二娃听到动静,很自然地招呼二人进屋坐下,随即便继续指挥六娃处理大娃的伤情
二人忐忑地坐在俩张小板凳上,七娃语气颤颤巍巍地说着:“哥哥们……我们没找到……”说罢,七娃趴在腿上痛哭,为他没能帮到哥哥们自责不已
八娃靠在七娃身上,双手环抱七娃因哭泣而颤抖的身体,无声安慰着他的七哥,而他自己更是愧疚地说着:“都怪我……如果小八能赶紧跑,就不会连累三哥了……”
八娃的声音越说越小,语气里满是深深的自责和愧疚,因劳累而暂时止住的泪水趁机夺眶而出,八娃腾出一只手胡乱擦着,却怎么也擦不去那丝细细的呜咽
两个弟弟的啜泣感染了在场的三人,二娃的声音里带上了丝难以察觉,强压情绪的哽咽,眉头紧皱着,若是他的眼睛还好着,定能看到那双瞳孔下的黯淡神色
大娃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疲惫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看着眼前同样自责的六娃,身体时不时微微颤抖,可又由于担心一个不当处理不好伤口,只得通过摇头试图暂时甩去那份伤感,使得动作因故意克制而僵硬
六娃眼眶通红,眼泪不争气地溜了出来,模糊了视野。他很想和他的哥哥弟弟们哭诉,可他害怕那样自己就无法控制好情绪,只得咬紧牙关,腾出时间抬起手背抹去泪水,强压下喉头那份沉重的哽咽,以及将要蹦出的话语,继续进行着手头上的工作
终究是不忍心,大娃抬起早已麻木的右臂,轻轻揉了揉七娃的头发:“小七做的已经很好了,没事的”
“大哥……”一直强压情绪不说话的六娃,艰难地蹦出几个音节,“小心牵动伤口”,随即便继续咬死牙关,闭口不言
大娃在哄好七娃后,右手轻轻落在了坐在七娃左侧那一直低声啜泣的八娃脸上。他的指尖宛若蜻蜓点水般轻盈,温柔地拭去八娃脸上不断滚落的泪水
“不怪小八,当时换谁都会被吓到的,三弟他……会没事的……”谈到三娃,大娃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心如刀绞的感觉很快蔓延至他的全身,却只能强撑着安慰八娃,包括在场的其他人
伤口的处理完成最后一步后,六娃长舒一口气,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可真不好受。二娃拿出早已备好的手帕,默契地给六娃递了过去。六娃抬手接过,轻轻拭去额头的汗水
“干得好,六弟”二娃语气略显轻松,轻轻点了点头,赞许着仅凭他口头指导就能完成艰难的伤口处理的六娃
“是二哥教的好”六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带着欢快的笑容回应着二娃。他那略带俏皮的言语让房里的氛围一下子变得轻松而愉悦起来,仿佛连空气都被染上了几分欢畅的色彩
可很快,这份愉快马上就被更加死寂的气氛替代,二人由于高度集中而暂时忘记的事情如海水涨潮般再度涌来。现在并没有彻底结束,他们的兄弟依旧不知所踪,如今可能正在遭受折磨,遭受拷打,甚至生命垂危,而他们也没有再聊下去的念头了
大娃坐在椅子上,目光低垂,左胸口偏心脏上处的痛感隐隐约约,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的三弟被那万恶的金翅雕捉去这一事实,可他却依旧什么也做不了
“二弟,你说……”大娃缓缓开口,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让人听不真切,只有听觉敏锐的二娃能听清每一个字,“金翅雕会在哪里”
二娃思索片刻,默默开口:“可能在六界神峰,毕竟那是他的老窝,但……”
可能是一直指导六娃的缘故,二娃感到口渴难耐,嗓子沙哑的难以清晰说出,但二娃强忍下那份不适,轻咳一声,补充道:“那里已经荒废,可能性也不大,而且路途遥远,不值得我们冒险去看”
七娃端来两杯热水,大娃一饮而尽,嗓子里那股干涸感终于得到了缓解,继续商量着对策:“我想金翅雕一定在那,他没有别的去处”
六娃插了一嘴,交流了下自己的想法:“他短时间里恢复那么快,会不会在哪个村子里迫害村民呢”
二娃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嗓音也清晰了不少:“不会,一方面光靠村民没法让他那么强,另一方面需要的数量也多,我们不可能不知道”
“等等”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二娃恍然大悟地说着,“还记得上次大战吗,就是金翅雕被打败那天”
“应该是那次大战后六界神峰遗留了大量魔气,并且那里是魔气怨气汇聚之地,对妖魔来说是绝佳的补品,而金翅雕现在很可能就在那里!”
六娃蹭的站起,仿佛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地说着:“那我们现在就快去吧!”
“可是……”七娃默默举起了手,犹豫地说着,“怎么救三哥啊……我们打不过金翅雕的……”
是啊,就算知道了金翅雕的位置又怎样,没办法救人依旧白搭
“可我们也不能就放着三哥不管啊,搞不好那只傻鸟要对三哥做什么”二娃按下躁动的六娃,无奈说着,“六弟别激动,必须从长计议,制定一个周全的计划”
大娃试探性开口:“如果我们求山神爷爷来帮忙呢”
六娃疑惑问道,“山神爷爷会来帮忙吗,天帝不是说以后不会允许神界轻易插足人间了吗?”
出神的二娃用力甩了甩头,重重叹息一声,声音又带上了丝哽咽和沉重:“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试试,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天色已晚,夜路太危险,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吧”二娃此话一出,就立马引来了大娃的纠结。现在最不能等的就是时间,他们的兄弟可能正遭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每流逝一分一秒,三娃的处境就更危险,根本就不能等
大娃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可当他目光扫过二娃、七娃、八娃以及六娃时,另外那三个弟弟与他同样焦灼不安,二娃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大娃却能从中看出“不管大哥的决定如何,我们都会跟随”的意味
作为家中的老大,大娃说的话是绝对的权威,二娃虽嘴上这么说,但也并非决定,而是出于对七娃八娃这俩个弟弟的考虑,去找山神的路上保不好会遇到些狼豺虎豹之类的,使得黑夜中充满了未知,大娃不可能顾的来所有人,最终只会再次失去一个甚至更多的弟弟
正当拒绝的话将要脱口而出时,大娃他胆怯了,退缩了,他也实在不敢将这四个弟弟的安危至于不顾,他真的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弟弟离他而去了
权衡利弊之下,大娃只能内心苦苦挣扎,犹豫而颤抖地发出一个简单低哑的“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