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进澜宫会所的琉璃转门时,沈知星正站在玄关的水晶灯下低头系鞋带。
米白色的缎面高跟鞋沾了些湿漉漉的水汽,她指尖捻着鞋带绕出规整的蝴蝶结,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身后传来侍者毕恭毕敬的询问声,问是否需要叫车。
沈知星“不用”
她站起身时,耳坠上的碎钻随着动作晃了晃。
沈知星“等个朋友。”
声音很轻,像落在湖面的雨点儿,刚够人听清便消散了。
澜宫的走廊铺着厚厚的驼色地毯,吸走了所有声响。
头顶是低垂的枝形吊灯,暖黄的光流泻下来,给冰冷的大理石墙壁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沈知星找了处靠窗的休息区坐下,落地窗外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庭院,黑松的轮廓在暮色里像幅晕开的水墨画。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零七分,林溪说临时被导师叫去改论文,要晚半小时。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边缘,那里还留着一点刚从图书馆带出来的旧书油墨味。
沈知星其实不太喜欢澜宫这种地方,空气中漂浮着昂贵的木质香氛,混合着若有似无的酒精气息,像一层密不透风的茧,将她这种习惯了图书馆和画室的人隔绝在外。
若不是林溪说这里的芝士蛋糕是全市最好吃的,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踏进来。
正发着怔,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不是那种喧哗的吵闹,而是某种更微妙的动静——脚步声骤然变轻,原本低声交谈的人瞬间噤声,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沈知星下意识地抬眼望去,视线穿过雕花栏杆,落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
一个高挑的身影正缓步走来。
银灰色的发丝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冷调的光泽,像淬了层月光。
男人穿着件黑色丝绒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
他走得很慢,步伐闲散,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是宋亚轩。
这个认知像枚细针,猝不及防地刺进沈知星的心脏,让她呼吸一滞。
她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手指攥紧了裙摆,布料被捏出褶皱。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脑海里闪过无数纷乱的碎片,去年深秋的梧桐道,他穿着黑色大衣,银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固执地攥着她的手腕,声音哑得厉害:“沈知星,你再说一遍?”
还有更早的时候,在画室里,他偷偷溜进来,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呼吸拂过她的颈侧,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气息:“姐姐,画我好不好?就画我一个人。”
沈知星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这些念头压下去。
都过去了,她对自己说,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能感觉到有人在看她,那些目光带着好奇和探究,大概是在猜测这个突然出现在VIP区域的陌生女孩是谁。
沈知星的指尖有些发凉,她甚至能想象出宋亚轩此刻的表情——或许是漫不经心的,眼角微微上挑,带着点天生的倨傲。
就在这时,斜后方忽然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哟,这不是沈小姐吗?这么巧。”
沈知星皱眉抬头,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满脸通红,眼神黏腻地落在她身上。是张总,上次画展上见过一面,印象极差。
她站起身,礼貌却疏离地颔首:“张总。”
“一个人?”张总往前凑了两步,身上的酒气扑面而来,“林老板呢?没陪你一起来?”
“我在等朋友。” 沈知星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语气冷淡了几分
“失陪。”她转身想走,手腕却被对方猛地攥住,张总的力气很大,指节捏得她生疼。
“别急着走啊,”男人笑得不怀好意,“沈小姐这么漂亮,一个人多危险。
不如我送你回去?或者……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
沈知星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张总,请你放手。”
“放手?”张总非但没放,反而得寸进尺地往前逼近。
“沈小姐装什么清高?上次在酒会上,你看宋少的眼神可不是这样的……”
“啪”的一声脆响。
沈知星的手还停在半空,掌心火辣辣的。
张总被打懵了,愣在原地,随即恼羞成怒:“你敢打我?!”
他扬手就要扇回来,沈知星下意识地闭上眼,却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
预想中的巴掌没有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闷响,伴随着张总的痛呼。
沈知星睁开眼,看见张总被人一脚踹倒在地,正捂着肚子蜷缩着。
而踹人的人,正慢条斯理地收回脚,银灰色的发丝垂在额前,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是宋亚轩。
他甚至没看地上的人,目光直直地落在沈知星身上。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没什么温度,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
他一步步走过来,黑色丝绒衬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流畅线条,周身的气场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周围已经围了些人,却没人敢出声。
宋亚轩的名声在外,谢家这位小少爷,向来是无法无天的主,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沈知星的心跳得飞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看着宋亚轩越走越近,直到他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比记忆中更高了些,身形也更挺拔。
银灰色的发丝下,是那张无可挑剔的脸,眉骨高挺,鼻梁笔直,薄唇微微抿着,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戾气。
沈知星“谢……谢谢你。”
沈知星垂下眼,声音有些发颤。
不是害怕,是别的什么情绪,复杂得让她理不清。
宋亚轩没说话,只是盯着她。
他的目光扫过她泛红的手腕,又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眼神晦暗不明。
周围静得可怕,只有张总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声音。
沈知星觉得有些尴尬,正想再说点什么,却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了过去。
天旋地转间,她后背撞上了冰冷的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宋亚轩的手撑在她耳侧的墙壁上,将她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他的身体离她很近,身上的雪松味混合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强势地侵占了她的呼吸。
宋亚轩“谢我?”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点嘲弄的笑意。
宋亚轩“宝贝,你看我像是来救你的吗?”
沈知星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称呼,像根羽毛,轻轻搔过她记忆里最敏感的地方。
她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他的眼神很亮,像淬了火的黑曜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薄唇微微勾起,弧度邪肆又乖戾。
宋亚轩“我是来劫色的。”
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带着灼热的温度。
沈知星的脸颊瞬间涨红,不是羞的,是气的。
她想推开他,手却被他牢牢攥住,按在墙壁上。
沈知星“宋亚轩,你放开我!”
她的声音带着怒意,还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
宋亚轩“放开你?”
他低笑一声,俯身靠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
宋亚轩“沈知星,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你走?”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像要把她烧穿。
沈知星别过脸,避开他的视线,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有些发热。
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明明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去年冬天,她亲口说的分手。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笑了,笑得比谁都难看:“沈知星,你会后悔的。”
她以为自己不会后悔。
可此刻,被他困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情绪,像破土而出的藤蔓,疯狂地滋长起来。
沈知星“宋亚轩,别这样。”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恳求的意味。
沈知星“我们已经分手了。”
宋亚轩“分手?”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头咬住她的耳垂,轻轻舔了一下。
宋亚轩“谁同意了?我同意了吗?”
温热的触感让沈知星浑身一颤,她猛地偏头躲开,却被他扣住后颈,强迫她看着自己。
宋亚轩“看着我,沈知星。”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眼神里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
宋亚轩“告诉我,你想不想我?”
沈知星紧咬着下唇,不肯说话。
她怕自己一开口,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思念,就会汹涌而出。
宋亚轩见她不答,也不逼她。
他低下头,鼻尖蹭着她的脸颊,像只撒娇的大型犬。
宋亚轩“姐姐”
他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带着点委屈的意味。
宋亚轩“我好想你。”
这声“姐姐”,让沈知星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
宋亚轩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她的眼泪,眼神瞬间慌了神,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宋亚轩“别哭啊”
他笨拙地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动作轻柔得不像他。
宋亚轩“我错了,姐姐,我不该吓你。”
他松开手,后退了半步,却还是不肯让她走。
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银发遮住了他的表情,看不清情绪。
沈知星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声音还有点哽咽:
沈知星“我朋友快到了。”
宋亚轩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让开了路。
沈知星立刻从他身边绕过去,几乎是逃也似的往前走。
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直到走出很远,她才敢回头看了一眼。
宋亚轩还站在原地,背对着她,身形落寞。
沈知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厉害。
她加快脚步,拐进电梯,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将那个身影隔绝在外,她才靠在冰冷的厢壁上,大口地喘着气。
电梯里的镜子映出她的模样,脸颊通红,眼眶湿润,头发也有些乱。
沈知星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到底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