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时】伤口

他看到了。全看到了。我像个傻逼一样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该死的刀片，手腕上那道丑陋的旧疤暴露在他视线里。

完了。彻底完了。

我那点自毁的念头，像几条恶心的蛆虫被完全曝晒在太阳底。

陆光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在医院刚醒过来时还要白。那双烧着怒火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的手腕。

胃里也铺天盖地的一阵翻涌。

“程……小……时……” 他声音冷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拖了很长。

下一秒，他快步上前，我反应不及，我拿着刀片的那只手被他紧紧攥住，另一只手粗暴地、几乎是抢夺一般劈手夺下刀片，看都没看，“哐当”一声狠狠砸进洗手池里，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你他妈在干什么？！” 

嘶喊声嘶哑破裂，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他的身体也在发抖，抓着我手腕的手也在抖，那力道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被猛地往后一拽，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上，撞的眼前发黑。好像浑身的血都凉了，只剩下被他攥着的手腕传来钻心的疼和被撞的闷痛。他把我死死按在墙上，胸膛剧烈起伏，那双燃烧的眼睛离我极近，里面翻涌的痛苦和恐惧像实质的刀子捅进我心里。

我张了张嘴，想向他解释些什么，想说“没什么”，想说“只是开个玩笑”，可喉咙像被水泥堵死了，一个字都吐不。只剩下灭顶的羞耻和恐慌，像冰冷的潮水一样淹没我。

“你……” 陆光的声音陡然低下去，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哽咽，“你他妈想死吗？！”

我的脚下发软，胃里翻江倒海，模糊之间，视线扫到他手心的一抹暗红。

我知道，那是刚刚抢刀片不小心割伤的。

那抹暗红就像炸药在我的瞳孔之间绽开。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始挣扎，疯狂的摆着头，可是双手都被扣住，动弹不得。

脑袋里像是塞满了浸水的棉花，又沉又闷。那抹暗红逐渐扭曲成陆光倒下时，身下洇开的、粘稠的血液。那红色淹没了医院的消毒水味，淹没了日光灯刺眼的白，最后狠狠灌进我的喉咙，堵得我快要窒息。

对不起，我求你了，不要再靠近我了。

我不想再伤到你。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抽空了，只剩下血液在耳膜里冲撞的轰鸣。震惊和被生生撕裂般的痛，像两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我的喉咙，攥碎我的心脏。

脑海里只剩下那刺目的红，那蜿蜒的血迹，它们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目光之上。

任凭我怎么用力吸气，也只有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刮擦着咽喉，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震得眼前那片猩红的世界剧烈摇晃。

身体在发冷，指尖有些感受不到温度，不受控制地抠进掌心。指甲陷进肉里带来一点微弱的刺痛，却像投入深海的石子，激不起任何涟漪。一股从脊椎骨炸开的灼热又猛地窜上来，烧得我头皮发麻，眼球干涩发痛，

“你以为你他妈的在干什么？让我看着你……看着你这样？” 陆光的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道，将我逼的更紧。尽管我现在根本感觉不到痛。

他低吼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最深处挖出来的，带着他血液的温度。

我看见了，看见他抓着我胳膊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看见他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微微摇晃，额角渗出冷汗，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我想叫他快走，可是我发不出声音。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我也渐渐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的眼眶好像红了。身体一直在发颤。攥着我手腕的手指松了又紧，紧得生疼，仿佛一松手我就会死掉一样的。

话说回来，我应该是在哭的吧。

我看见他惨白的脸，看见他因为情绪失控和伤口疼痛而微微佝偻的身体。看见他眼底那片几乎要将他溺毙的痛苦。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我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委屈和……恐惧。恐惧失去他，恐惧自己真的把他推得更远。

他抓着我胳膊的手猛地松开，下一刻，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不容抗拒的力道，他一把将我狠狠拽进了怀里。手臂像生锈的铁箍一样死死环住我的后背，勒得我几乎窒息，像是要把我揉碎，嵌进他的身体里。

“程小时，你……”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细微颤抖，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后怕。

“疼不疼……？”

什么……

他的声音闷在我的发顶，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战栗，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沉重地砸进我混乱的意识里。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把我抱得更紧，紧到我的骨头都快散架，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和熟悉的气息，像网般将我牢牢困住，无处可逃。

我把脸埋在他颈窝，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我没有挣扎，尽管也无力动弹。他怀抱的力道那么重，像一道沉重的锚，将我从那片自毁的冰冷漩涡里，硬生生地、不容分说地拽了回来。

我应该是疼的，也的确是感到疼的。就像一根粗糙的麻绳，狠狠勒进我早已溃烂的伤口。

那你呢，陆光。

你明明就比我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