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游乐园

最终，消防栓被成功“瘦身”：粗壮的主管道被截成两段便于携带。

　　最沉重的合金阀门头单独包裹，连同几根备用的坚固短钢管（陈以安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一起塞进了林小莹那个超大号、鼓鼓囊囊的荧光绿登山包。

　　背包沉得吓人，林小莹背起来时，脚下的地板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陈以安的深灰色背包则装满了能量食品、急救包、强光手电、多功能军刀、备用绳索，以及——林小莹死活要塞进去的《经典迷宫解法大全》和《基础机械原理》。

　　“知识就是力量！”林小莹拍着背包，振振有词。

　　第三天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暧昧的橘红。

　　拱门由色彩鲜艳到刺眼的彩带、扭曲的小丑头像和巨大的、仿佛滴着血的“欢迎来到血色游乐园”字样组成。

　　拱门下没有售票亭，只有两个穿着破烂玩偶服、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的“迎宾员”，咧着画上去的巨大笑容，机械地挥舞着手臂。

　　空气中弥漫着过于甜腻的棉花糖香气、爆米花的焦糊味，还有一种……淡淡的、如同铁锈般的腥气。

　　欢快得近乎癫狂的八音盒音乐从园内传来，敲打着人的耳膜，却只让人感到一阵阵心悸。

　　倒计时归零。

　　陈以安和林小莹背着沉重的背包，如同两个即将踏入异世界的探险者，站在了这扇充满不祥气息的拱门前。

　　“拆迁办，报到。”林小莹咧了咧嘴，率先迈步穿过拱门。

　　踏入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水膜。

　　外界城市的喧嚣瞬间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聋、充满强迫性欢乐的游乐园噪音。

　　旋转木马叮叮咚咚的音乐、过山车呼啸而过的尖啸（没有乘客的尖叫）、碰碰车碰撞的巨响、还有无处不在、如同背景噪音般刺耳的孩童嬉笑声……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声浪。

　　眼前的景象更是光怪陆离。色彩饱和度极高，却透着一股虚假和衰败。

　　巨大的摩天轮缓缓转动，彩灯闪烁，但一些轿厢的窗户破裂，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

　　过山车的轨道锈迹斑斑，扭曲地伸向天空。

　　旋转木马上的彩漆剥落，那些原本可爱的动物雕像，表情在闪烁的灯光下显得狰狞诡异。空气中甜腻的香气和铁锈味更浓了。

　　最令人不安的是“人”。稀疏的“游客”散布在园区各处。他们穿着过时的、色彩鲜艳的衣服，脸上带着凝固的、夸张的笑容，动作僵硬地行走、排队，或者只是站在原地，如同劣质的蜡像。

　　他们的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焦点，仿佛灵魂早已被抽离。

　　“这‘欢乐’……真够硬核的。”林小莹咂舌，下意识地掂了掂背后沉重的背包。

　　陈以安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过入口处的园区地图（地图的材质像是某种风干的皮），记下关键设施的位置，同时警惕着周围那些僵硬的“游客”。

　　规则第一条就是旋转木马，那通常是游乐园的核心项目之一。

　　“先去那边看看。”陈以安指向不远处，那里彩灯最为密集，欢快的音乐也最响亮，正是旋转木马所在。

　　两人穿过一条挂满闪烁彩灯、却弥漫着陈旧灰尘气味的林荫道。

道路两旁是售卖棉花糖和气球的小摊。

　　摊主也是那种僵硬的“人”，脸上挂着永恒不变的笑容。

一个穿着沾满污渍围裙的“摊主”僵硬地递过来一支鲜红的棉花糖，甜腻的味道直冲鼻腔。

　　规则没说不能接受食物，但陈以安和林小莹都默契地无视了，径直走过。

　　那僵硬的摊主手臂悬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深了，空洞的眼睛仿佛在注视着她们的背影。

　　旋转木马的场地比想象中更大。

　　巨大的、装饰着繁复雕花和镜子的顶棚下，几十匹形态各异的“马”和“马车”正伴随着欢快得有些刺耳的音乐，不知疲倦地旋转着。

彩灯疯狂闪烁，将场地映照得光怪陆离。

　　木马上，坐着几个“乘客”。

　　他们穿着同样僵硬的鲜艳衣服，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或极度狂喜的扭曲表情，身体随着木马的转动而僵硬地起伏。

　　他们的手死死抓着冰冷的金属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已经与坐骑融为一体。

　　没有尖叫，没有欢笑，只有一片死寂的旋转。

　　这就是规则所说的“永远固定在快乐的旋转中”？

　　一股寒意爬上两人的脊背。这旋转木马，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缓慢运转的绞肉机！

　　“离姐，你看那个！”林小莹突然压低声音，指着旋转木马入口处。

　　那里，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色彩极其鲜艳、布满亮片和补丁的小丑服，脸上涂着厚厚的、惨白的油彩，画着一个巨大到咧到耳根、鲜红如血的夸张笑容。

　　他的眼睛是两个深邃的黑洞，里面仿佛旋转着疯狂的漩涡。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捧着的东西——一个用粗糙彩纸包裹、系着同样鲜艳丝带的方形小礼盒。

　　小丑！

　　规则第二条：小丑的礼物必须接受，但请勿在日落前打开！

　　那小丑似乎早就等待着她们。

　　当陈以安和林小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那张涂满油彩的脸上，巨大的笑容似乎咧得更开了，露出里面两排细密、尖锐如同鲨鱼般的牙齿！

　　他迈着一种夸张的、如同木偶般的步伐，无声无息地（周围的音乐太吵了）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一股浓郁的、混合着廉价香水、糖果甜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那小丑黑洞洞的眼睛，仿佛带着钩子，死死地锁定在两人身上。

　　他停在距离她们不足两米的地方。

　　巨大的、无声的笑容如同一个恐怖的深渊。

　　他缓缓抬起手，将那个鲜艳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礼物盒，递向了站在稍前方的陈以安。

　　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接受？还是不接受？

　　规则明确：必须接受！

　　陈以安能感觉到身边林小莹瞬间绷紧的肌肉，以及她背包里那根硬质钢管透过布料传来的冰冷触感。

　　强抢？或者暴力拒绝？这无疑会立刻触发规则的惩罚！

　　陈以安的大脑飞速运转。规则只说“必须接受”，没说不能检查，没说不可以“保管”，更没说不可以……转交他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和本能的反感，强迫自己直视小丑那令人作呕的笑容。

　　她没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微微侧身，让出了身后的林小莹。

　　“谢谢你的礼物。”陈以安的声音在震耳的音乐中显得异常平静，她甚至努力扯动了一下嘴角，回敬了一个极其冰冷、毫无笑意的“笑容”。

　　她的目光没有看礼物盒，而是死死盯着小丑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不过，我的同伴对拆礼物更感兴趣。小莹？”

　　林小莹瞬间明白了陈以安的意图！

　　她立刻上前一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混合着嫌弃和凶悍的表情，大大咧咧地伸出沾着灰尘和油污的手（刚才拆消防栓留下的），一把抓向那个鲜艳的礼物盒。

　　“谢啦！丑哥！”林小莹的声音洪亮得几乎盖过了音乐，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我最喜欢拆盲盒了，日落前绝对不开，保证给你个五星好评！”

　　就在林小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礼盒的瞬间，那小丑黑洞洞的眼睛里，疯狂旋转的漩涡似乎凝滞了那么一瞬。

　　他那巨大的、咧到耳根的笑容，也极其细微地僵了一下！仿佛陈以安和林小莹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反应，打乱了他预设的某种程序！

　　林小莹可不管那么多，粗糙的手指已经牢牢抓住了礼盒。

　　入手的感觉冰冷而滑腻，像抓住了一块浸透了油脂的皮革。

　　她甚至能感觉到盒子内部，似乎有某种活物般的东西，在轻微地蠕动、撞击着纸壳！

　　“嗬……嗬嗬……”一阵极其轻微、如同老旧风箱漏气般的怪异笑声，从小丑咧开的巨嘴深处传来。

　　他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小莹抓住礼盒的手，又缓缓移向陈以安，那目光中充满了怨毒和一种被愚弄的狂怒！

　　但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规则束缚着他——礼物已被“接受”。

　　林小莹强忍着把盒子扔出去的冲动，像拿着一个烫手山芋，迅速将其塞进了自己鼓鼓囊囊的背包侧面网兜里，还用一根备用的尼龙绳草草固定了一下。

　　她甚至故意用力拍了拍背包，发出沉闷的响声，对着小丑咧开一个挑衅的笑容：“放好了！丑哥您放心！保证保管得妥妥帖帖！”

　　小丑那巨大的笑容抽搐着，涂满油彩的脸在疯狂闪烁的彩灯下显得更加扭曲。

　　他黑洞洞的眼睛在陈以安和林小莹身上来回扫视了几遍，最终，发出一声更加低沉、仿佛带着诅咒意味的“嗬嗬”声，猛地转过身，迈着他那夸张的木偶步伐，无声无息地、带着一股阴风，融入了旁边旋转木马疯狂闪烁的光影之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