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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冰面下的暗流

追忆乱世

沼波那两点幽蓝的瞳孔,透过面具的眼孔,毫无波澜地落在净岚曦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件冰冷的器物。

净岚曦金发微动,碧色的眼眸深邃如古井,试图穿透那层寒冰的阻隔,看透面具下的真容。

初次相见?抑或是……?

他开口,声音清冷如冰泉击石:“朋友……”

话音未落,一道压抑已久的赤红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暴射而出。

“恶徒!偿命来!”灼焲的怒吼撕裂了死寂,绷带下的肌肉贲张如铁,手中长剑“炎劫”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带着焚尽一切的恨意,悍然劈向沼波,剑风过处,雾气翻卷,留下灼热的轨迹。

沼波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移动,他只是随意地抬了抬裹在褐色皮手套中的手。

“嗡——!”

一面厚达尺许、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冰晶巨墙瞬间凌空凝结,横亘在灼焲与沼波之间。赤红的“炎劫”狠狠斩在冰墙之上,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巨响,火星四溅,却只在冰面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冰墙纹丝不动。

“年轻人有点冲劲是好事情……”沼波的声音透过冰墙传来,低沉沙哑,如同冰粒摩擦,“可惜,火候还差得远,你这把剑,看不破我的冰。”

灼焲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公牛,他猛地后撤一步,胸腔剧烈起伏,一股灼热的气息在他喉间凝聚,口腔中甚至溢出丝丝缕缕的赤红火苗,“火候?好!给你火候!”

他狂吼一声,精魂之力轰然爆发,一道炽烈如熔岩的烈焰火柱,从他口中狂喷而出,狠狠冲击在幽蓝冰墙之上,火焰与寒冰剧烈碰撞,发出“嗤嗤”的刺耳声响,大团大团的白气蒸腾而起,瞬间又被冰冷的寒气吞噬,灼焲咬紧牙关,将全身力量都灌注其中,火焰的温度足以熔金化铁。

然而,那幽蓝的冰墙,在如此恐怖的高温炙烤下,竟只是表面微微融化了一层,然后又露出下方更加深邃、仿佛万年玄冰般的核心,它依旧巍然矗立,如同亘古不变的冰山。

灼焲的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绷带滑落,瞬间又被自身散发的热力蒸干。他体内的精魂之力在疯狂消耗,而冰墙……纹丝不动!

“别费力气了。”沼波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我这,不是普通的冰。”他的身影在冰墙后若隐若现,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

“住手!灼焲!”净岚曦清冷的喝声如同惊雷,穿透了烈焰的咆哮,他看得出,灼焲已是强弩之末,再拼下去,只会自损根基。

就在灼焲心神被喝声所慑,火焰微微一滞的瞬间——

“滋啦——!”

一道刺目欲盲的金黄色闪雷,如同撕裂夜幕的审判之矛,毫无征兆地从净岚曦指尖迸发,它并非攻向沼波,而是精准地轰击在灼焲身前的地面。

“轰!”

雷光炸裂,狂暴的气浪夹杂着灼热的碎石泥土,狠狠将灼焲向后掀飞数步,他踉跄着,几乎摔倒,全靠“炎劫”拄地,方才稳住身形。

而那面幽蓝冰墙,依旧冰冷地立在那里,连一丝裂纹都未曾出现。

“喂!”灼焲站稳,怒火瞬间转向净岚曦,嘶吼道:“你这家伙!为何阻我?!”

净岚曦身形未动,目光却如利剑般刺向灼焲:“冷静!敌友未明,杀意未显,你便如此莽撞搏命,是嫌命太长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莽撞?!”灼焲指着沼波,胸膛剧烈起伏,“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身寒气,这鬼祟手段,一看就是‘暮’的恶党!”

“暮”字一出,净岚曦的瞳孔骤然收缩,周身气息瞬间变得无比锋锐,他不再看灼焲,碧色的眼眸死死锁定了冰墙后的沼波,声音沉了下去:“‘暮’的成员……个个皆是凶徒。我们要一起配合才有胜算……”

“战前会议开完了吗?”沼波的声音打断了净岚曦的警告,只见他双手缓缓抬起,在胸前轻轻合十,那动作虔诚得如同祈祷,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冰冷。

“那么,开始吧,渊凝千棘!”

话音落下的刹那——

“咻!咻!咻!咻——!”

如同死神拨动了琴弦,无数根尖锐、晶莹、闪烁着致命寒光的冰柱和粗细不一的冰针,毫无征兆地从众人头顶的浓雾中暴射而下,密集如疾风骤雨,覆盖了整个空地,它们撕裂空气,发出尖锐凄厉的破空声,瞬间将所有人笼罩在死亡的冰晶牢笼之中。

净岚曦身形如幻影般闪动,金发在冰雨中划出流光的轨迹,灼焲怒吼着挥动“炎劫”,赤红的剑影织成一片火网,将射向他的冰柱斩碎、融化,段飏绷带下的十指疾弹,空气发出“嗤嗤”锐响,一道道无形的空气刃精准地劈开袭来的冰柱,秋原惊蛰刀出鞘半尺,青蓝色电光缭绕,刀光如电,将射向他的冰凌绞成冰粉。

然而,佳嬑的位置却成了冰雨倾泻的焦点,她娇小的身影在密集的冰柱中显得如此渺小,红缨枪舞动如轮,枪尖萦绕着淡蓝色的水纹,试图格挡,但那冰柱太过密集,力道太沉,一根碗口粗大的冰针擦着她的肩膀掠过,带起一溜血珠,紧接着数根细如牛毛、几乎透明的冰针,无声无息地穿透水幕,直射她面门。

“佳嬑!”

一声惊雷般的怒吼,是秋原!

他根本不顾自身安危,也完全无视了刺向自己后背的几根冰针,整个人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撞向佳嬑。

佳嬑被秋原狠狠推开,踉跄着摔向相对安全的角落。而一根足有拇指粗的幽蓝冰针,将秋原整个左肩贯穿,鲜血混合着冰屑,瞬间染红了他青色的衣衫,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秋原!”佳嬑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扑到秋原身边,看着那透体而出的冰针末端还在滴着血珠,她的心像被狠狠揪住,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你…你怎么样?”

“别…别碰它!”秋原咬着牙,额上冷汗涔涔,“找机会…拔出来!”

沼波的身影在冰雨中若隐若现,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穿透冰柱坠地的轰鸣:“我的能力是可以将空气中的水分子瞬间凝结成冰,这永眠林的浓雾,是我最好的帮手。你们小心那些看不见的冰针,被它们穿透,滋味可不好受。”

他像是在进行一场优雅的狩猎解说。

“得想个办法!”段飏一边竭力闪避格挡,一边吼道,“不然我们都要被钉死在这冰坟里!”

就在段飏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道比浓雾更深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秋原斜后方的雾墙中无声滑出,它没有带起一丝风声,速度快到极致,手中一抹幽暗的寒光,直刺秋原毫无防备的后心。

是霜喰!

“秋原!小心身后!”净岚曦的感知最为敏锐,厉啸声中,他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不顾头顶砸落的冰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扑秋原。

“嗤啦!”逆落川的寒芒几乎是贴着秋原的腰侧划过,撕裂了他的衣衫,净岚曦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秋原和佳嬑的手臂,巨大的冲力带着三人一同向前扑倒。

净岚曦闷哼一声,左手小臂上已多了一道剑痕,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他右手撑地欲起,左手迅速从破烂的衣襟上撕下一块布条,想要包扎,但头顶冰雨依旧未停,一根细小的冰针精准地射来,“叮”的一声,将他手中的布条钉落在地。

混乱稍息。

当秋原忍着肩头剧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

原本的空地,此刻已被密密麻麻落下的巨大冰柱彻底分割,这些冰柱如同参天巨树般耸立,犬牙交错,形成了一座庞大、复杂、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冰晶迷宫,冰冷的雾气在迷宫通道间流淌,视线受阻,同伴被分割开来。

而在他,受伤的净岚曦以及刚刚爬起的秋原和佳嬑面前,站着的,正是那偷袭者——霜喰!

他歪着头,灰白的瞳孔里满是戏谑和残忍,左手臂上的黑色纹路仿佛更深了,右手的逆落川随意地垂着,刃尖的鲜血正一滴滴落在冰面上,晕开小小的、刺目的红梅。

沼波的身影也从另一根冰柱后转出,看着霜喰,冰雕面具下传出低沉不悦的声音:“霜喰,分割战场还没结束,你居然那么着急,不讲武德。”

霜喰只是撇了撇嘴,发出“切”的一声轻嗤,仿佛不屑辩解。

沼波的目光转向净岚曦等人,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去对面,这里,崩火尊者的弟子,由我来会会。”他指向冰柱迷宫的另一侧,那里隐约传来灼焲的怒吼和兵刃交击之声。

“好吧,”霜喰拖长了调子,语气慵懒又带着点不满,“什么好对手都是前辈您的……”他发着牢骚,身影却如同融入雾气的阴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冰柱迷宫的深处,只留下那令人不安的黑色气息。

“刚才,我那位‘朋友’不懂规矩,坏了兴致,偷袭你们,”沼波转向净岚曦三人,声音低沉,竟透出一丝奇异的内疚感,“十分……抱歉。”

“暮”的成员,竟会道歉?

净岚曦的心弦瞬间绷紧,是麻痹?是陷阱?还是……另有所图?

他碧色的眼眸紧紧盯着沼波那毫无表情的冰雕面具,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破绽。面具冰冷坚硬,只有两点幽蓝的光泽在深处闪烁。它隔绝了所有表情,就像戏台上永远微笑或哭泣的小丑脸谱,观众只看到滑稽,却永远不知面具下是血泪还是麻木。

此刻,这张冰面具下,藏着怎样的面孔?又为何要戴着它?

“不能再耽搁了,净岚师兄!”秋原强忍着左肩贯穿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声音因焦急而嘶哑,“我们必须尽快解决他,去支援灼焲和段飏师兄!他们那边……”

灼焲如同被困的怒狮,“炎劫”在他手中吞吐着暴躁的红芒,每一次挥砍都带起灼热的气浪,将袭来的冰凌斩碎蒸发,但他的对手——霜喰,却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

霜喰根本不与灼焲硬拼,他那灰白的瞳孔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慵懒,身影在密集的冰柱间鬼魅般穿梭、闪烁。逆落川漆黑的刀锋如同毒蛇的信子,总是在灼焲收招的瞬间,刁钻地递出,角度阴毒,速度奇快,只为留下一道道不深不浅、却火辣疼痛的伤口,或是割裂灼焲的衣袍。

“奸贼!大丈夫要打便打!躲躲闪闪算什么本事!有种接老子一剑!”灼焲的怒吼在迷宫中回荡,带着被戏耍的狂怒。

他左冲右突,赤红的剑光织成一片火网,却总是斩在霜喰留下的残影或冰冷的柱体上,只留下焦黑的痕迹和蒸腾的白气。

“哼!”霜喰又一次轻松避开“炎劫”的横扫,身影出现在灼焲侧后方三丈外的一根冰柱顶端,逆落川斜指下方,发出轻蔑的冷笑,“匹夫之勇,莽夫之怒,连让我认真的资格都没有,玩玩便可,何必当真?”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灼焲最敏感的自尊。

“你——!”灼焲双目瞬间赤红如血!极致的羞辱感如同滚油浇在心头,他狂吼一声,不再追击飘忽的霜喰,而是猛地站定,全身紧绷如拉满的强弓,缠满绷带的手臂肌肉贲张到极限,“看不起老子?好!让你见识见识真火候!燎原百裂!”

话音落,“炎劫”剑身爆发出刺目的赤红光芒,起手,只是三道炽热的弧光撕裂雾气。

下一刻,灼焲的身影动了,不,是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道道急速增殖、穿梭、撕裂的火焰剑影。

剑速,在狂怒的催动下飙升到了极致。

一道变两道,两道变四道……眨眼间,灼焲周身数丈之内,竟被一片由无数道高速移动、燃烧、交织的赤红剑影彻底淹没,如同野火骤然燎原,又如一片由纯粹毁灭意志构成的火焰荆棘地狱,灼热的气浪排开冰冷的雾气,凌厉的剑气与焚风将地面的冰霜都瞬间融化、蒸发,整个冰柱迷宫的这一角,温度骤然飙升。

这片“燎原百裂”的火焰剑狱,带着焚尽八荒的气势,朝着霜喰所在的冰柱悍然席卷而去,所过之处,稍细的冰柱被瞬间斩断、融化。

霜喰灰白的瞳孔终于微微一缩,收起了那分戏谑,这狂暴的、无差别的范围攻击,确实让他无法再单纯依靠身法闪避,他身影连闪,如同在赤红风暴边缘跳舞的鬼影,逆落川化作一片模糊的漆黑刀幕,精准地格挡、挑开那些足以致命的火焰剑影,发出密集如雨的“叮叮当当”撞击声,火星与冰屑在他周身疯狂溅射。

“哈!鼠辈!终于不敢躲了?”火焰风暴中心,传来灼焲带着喘息却畅快淋漓的怒吼,他全力催动剑招,剑影风暴更加狂暴。

然而,霜喰的嘴角却勾起一抹更冷的弧度,他看似在狼狈招架,灰白的眼睛却像最精密的仪器,死死锁定着风暴中心那个若隐若现的赤红身影——灼焲的移动轨迹,他的重心,他因狂怒和全力挥剑而暴露的破绽……尤其是,他那因猛烈发力而微微下沉、略显僵硬的右脚。

机会!

就在一道格外巨大的火焰剑影被霜喰用逆落川巧妙卸开的瞬间,他眼中寒光爆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前一蹿,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一倍,逆落川化作一道致命的黑线,直刺火焰风暴中灼焲因挥剑而露出的右肋空门。

这一击,快!狠!毒!带着一击毙命的杀意!

眼看黑刃即将及体,“灼焲小心!”一直忍着伤痛,竭力闪避零星冰柱、同时试图寻找机会的段飏,发出了惊骇的提醒,但他离得太远,空气刃根本来不及救援。

千钧一发!

灼焲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闪过一丝野兽般的疯狂和计谋得逞的狞笑,他根本没想完全躲开这致命一击,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喝啊——!”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灼焲竟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强行扭转身躯,以左肩硬生生承受了逆落川刺入皮肉的剧痛,同时,他早已将残余的所有精魂之力,不顾一切地灌注于右脚!

“轰!”

灼焲的右脚靴子瞬间化为飞灰,整只脚掌连同小腿下半部分,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赤红烈焰,仿佛化作了熔岩铸造的巨锤,带着焚金熔铁的高温和开山裂石的巨力,借着身体扭转的惯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踹向因突刺而身体前倾、门户大开的霜喰的左臂。

“什么?!”霜喰的冷笑僵在脸上,瞳孔骤缩,他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用这种以伤换伤、近乎同归于尽的打法,更没料到灼焲最后的杀招不在剑上,而在脚底。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避无可避!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

“呃啊——!!!”

霜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啸,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砸中的破布袋,猛地向后倒飞出去。

他的左臂那被灼焲“燃足”踹中的地方,皮肉在接触的刹那就发出“嗤啦”的恐怖声响,腾起一股混合着焦糊味的白烟,霜喰重重撞在后方一根粗大的冰柱上,冰柱都为之剧烈一震,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他捂着冒烟焦黑的左臂,灰白的脸因剧痛而扭曲变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痛苦和一丝……被蝼蚁所伤的耻辱。他死死瞪了灼焲一眼,那眼神怨毒得如同九幽厉鬼,随即身影一晃,像化作一道融入雾气的黑影,带着痛苦的喘息,狼狈不堪地窜入森林深处,消失不见。

“哈哈哈……痛快!”灼焲拄着“炎劫”,大口喘着粗气,左肩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右腿自膝盖以下一片焦黑,冒着青烟,显然刚才的集中所有精魂的一脚对他自身负荷也极大。但他脸上却满是畅快和轻蔑,“什么狗屁‘暮’的高手!不过如此!只烧了一条胳膊就夹着尾巴跑了?没意思!真没意思!”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看向挣扎着站起的段飏,“还能走吗?走!去跟净岚曦他们会合!”

冰柱的这一边,佳嬑裹挟着水汽与怒火的娇小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恶贼!你敢伤他!”她双目含泪,却是怒火熊熊,她手中的红缨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淡蓝色光芒,枪身仿佛缠绕着一条流动的溪流,枪尖处水流急速旋转,形成一个尖锐的漩涡,带着刺骨的寒意与穿透力,直刺沼波心口!

她刚才趁着混乱的间隙,已咬着牙,含着泪,用最快的速度帮秋原拔出了那根透体的冰针,并用自己衣襟撕下的布条为他做了最简陋却最用心的包扎。此刻,看到秋原苍白的脸色和染血的肩膀,新仇旧恨瞬间点燃。

这一枪,凝聚了她所有的愤怒、担忧和对秋原的心疼。

“水精魂?”沼波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很稀有,可惜……”他依旧只是抬手。

“嗡!”又一面幽蓝冰墙瞬间凝结,挡在枪尖之前。

“铛——!”

缠绕着激流的枪尖狠狠刺在冰墙上,预想中的冰屑飞溅并未出现,那蕴含着穿透力量的水流漩涡,在接触到极致寒冰的瞬间,竟被急速冻结,一层肉眼可见的冰晶顺着枪尖、水流,闪电般向枪身蔓延,恐怖的寒气顺着枪杆直透佳嬑手臂。

“呃啊!”佳嬑惊呼一声,只觉得握枪的双手瞬间失去知觉,刺骨的寒意侵入骨髓,她想抽枪,枪尖却如同被焊死在冰墙上,冰晶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已覆盖了她握枪的双手,并迅速向她的手臂、肩膀蔓延,她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封入冰雕,保持着突刺的姿态,僵立原地,只有眼中还残留着惊骇与不屈。

“你的对手……是冰。”沼波的声音冰冷地宣判。

就在佳嬑被冻结的刹那,净岚曦动了!

他等的就是沼波分神的这一刻,他无视左臂的伤痛,右手五指箕张,掌心之中,璀璨夺目的金黄色雷光不再是跳跃的电弧,而是高度凝聚、压缩、高速旋转,形成了一枚尖端无比锐利、发出刺耳高频蜂鸣的“辉光雷牙”。

那光芒之盛,仿佛握着一颗微缩的太阳。

“破!”净岚曦低喝一声,身形化作一道撕裂雾气的金色闪电,带着那枚毁灭性的光雷獠牙,直扑沼波,速度之快,几乎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面对这凝聚了光与雷双重精魂的致命一击,沼波竟没有选择他最惯用的冰墙格挡。

他第一次做出了不同的反应,只见他同样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袭来的净岚曦虚空一握。

“喀啦啦——!”

空气中的水分被瞬间疯狂抽取、凝结,无数细小的冰晶在净岚曦身前凭空生成,并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旋转、汇聚、塑形。

眨眼间,一柄造型奇诡、通体晶莹剔透、布满锋利棱角的多棱冰刀,已在他掌中成型,刀身折射着净岚曦掌中“辉光雷牙”的光芒,散发出迷幻而致命的光晕。

沼波不退反进,手腕一翻,那柄多棱冰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悍然迎向净岚曦那凝聚了光雷之力的拳头。

“铮——!!!”

拳与刀,光雷与寒冰,轰然对撞。

刺目的光芒瞬间爆发,金黄色的雷光与幽蓝的冰屑疯狂炸裂、四溅,如同两股毁灭性的能量洪流正面冲撞,强光吞噬了所有人的视线,震耳欲聋的能量爆鸣在冰柱迷宫中反复激荡、回响,雾气被瞬间排开、蒸发,形成一个短暂的光明领域。

就在这光暗交错、能量肆虐、视线被完全剥夺的瞬间,一道青蓝色的电光,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沼波的身后。

是秋原!

他忍着左肩撕裂般的剧痛,将所有的悲愤、屈辱、以及脊椎深处躁动不安的雷霆精魂之力,尽数灌注于右拳,狂暴的电流不再是跳跃闪烁,而是被强行压缩、凝聚,形成一个在拳峰处疯狂闪烁、发出低沉压抑“滋嗡”声的青蓝色雷球核心。

“雷殛!”

秋原心中怒吼,右拳带着贯穿一切的决绝,狠狠轰向沼波毫无防备的后心。

目标,心脏!

“噗嗤!”

拳锋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沼波斗篷下的身体,青蓝色的雷光瞬间炸裂开来。

“把佳嬑身上的冰给我解开!”秋原的怒吼在爆鸣声中显得格外狰狞。

然而,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未出现。

一股彻骨的、比永眠林雾气更冷的寒意,瞬间顺着秋原的拳头蔓延而上,他击中的地方,触感坚硬、冰冷,毫无生命应有的温热和弹性。

光芒散去。

净岚曦喘息着后退一步,右手微微颤抖,指关节处有冰晶碎裂的痕迹。而在他面前,沼波的身影依旧站立着,但秋原的右拳,却深深陷入了一个完全由幽蓝坚冰构成的人形躯壳之中,那冰壳胸口被“雷殛”轰穿了一个大洞,边缘焦黑,冒着丝丝青烟,但内部空空如也。

只是一个冰替身。

真正的沼波呢?

“你就这点本事?真让我发笑啊!”一个冰冷戏谑的声音,从秋原左侧不远处的一根巨大冰柱内部传来。

只见那根冰柱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融化,沼波的真身,如同从水中浮出般,缓缓从冰柱内部“走”了出来,他完好无损,冰雕面具依旧,幽蓝的瞳孔正冷冷地注视着右手被冻结在冰替身之中的秋原。

秋原的心猛地沉入谷底,他奋力挣扎,右臂被死死冻结在那坚硬的冰壳里,纹丝不动,更可怕的是,那刺骨的寒意正顺着他的手臂疯狂蔓延,试图将他整个人也冻结进去。剧痛、冰冷、屈辱、还有对同伴们处境的担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他的大脑因剧痛和愤怒而一片混乱、灼热。

人,在极度绝望和大脑发热时,往往会做出最疯狂、最决绝的选择。

秋原的眼中闪过一丝野兽般的疯狂,他不再试图挣脱冻结的右手,反而猛地用左手拔出了腰间的“惊蛰”,冰冷的刀锋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芒。

他竟将刀锋反转,对准了自己被冻结的右臂关节。

断臂求生,哪怕废掉一只手,也要挣脱这该死的束缚,他不能被困死在这里,佳嬑还冻着!师兄们在苦战!

“秋原!别干傻事!”净岚曦的惊骇怒吼响彻迷宫。

刀锋,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斩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

一枚细小的、尾部还带着冰晶棱角的幽蓝冰针,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无比地击中了“惊蛰”的刀身侧面。

一股巨大而巧妙的震荡力量传来。秋原只觉得左手虎口剧震,“惊蛰”瞬间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落在远处的冰面上。

父爱的本能。

沼波保持着弹出冰针的姿势,冰雕面具下的身体,竟在微微颤抖,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秋原那张因痛苦和决绝而扭曲的年轻脸庞上。

“秋原……?”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仿佛这个名字触动了尘封千年的记忆,“你……你是赫曦家族的……秋原?”

“啊!我就是赫曦家族的秋原!”秋原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凄凉。

家族?

对他而言,那只是一个遥远而冰冷的符号,甚至带着某种不愿提及的沉重。

沼波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他愣在原地,冰雕面具对着秋原,那两点幽蓝的光芒剧烈地闪烁着。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才勉强发出一声干涩的、如同冰块摩擦的笑声,充满了苦涩和难以置信:

“秋原……儿子……我,是你的父亲啊!”

说着,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伸向自己脸上的冰雕面具,手指触碰到那冰冷的表面,微微一用力。

“咔哒。”

面具应声而落。

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记录着岁月的风霜与苦难,鬓角已染上霜白,下颌留着杂乱的胡茬,但那眉眼轮廓,那鼻梁的弧度,依稀能看出与秋原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只是那双眼睛,曾经或许温暖,如今却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沧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痛苦与希冀的复杂光芒。

父亲?

这个词,在秋原的世界里早已被时光的尘埃深深掩埋。他甚至忘记了拥有父母是怎样一种感觉,此刻,这突如其来的宣告,如同惊雷炸响在他混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怪不得……”净岚曦的声音带着一丝恍然和沉重,打破了死寂,“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他的攻击方式……他的冰……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沼波……秋原的父亲、赫曦家族曾经的第一守将、玄飏师伯最器重的弟子之一……”他努力回忆着遥远的片段。

他十岁入青杳观时,沼波已是成名的强者,对他这个师弟颇为和蔼关照,那时沼波刚有了自己的家庭,脸上常带着温和的笑容。

“七年前……那场席卷赫曦家族的大战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净岚曦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团,“是什么,让师伯眼中最稳重谦和的弟子、赫曦军中最具威望的守将、我记忆中那个和蔼的大哥……变成了‘暮’的一员?”他碧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

恶,就是恶。

无论背后有多少苦衷,投身“暮”组织,屠戮生灵,摧毁四圣柱神庙……这滔天罪孽,已是铁一般的事实。

理由?他不想问,也不能问!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艰难地从冰柱迷宫的另一侧翻越过来。

是灼焲和段飏。

灼焲身上带着几处剑痕,但气势依旧如火,手中的“炎劫”红光吞吐,段飏则显得有些狼狈,左臂被落下的冰柱砸伤,用撕下的布条吊着,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

小队,在经历了分割与苦战后,终于再次汇合,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所有人都愣住了——一个陌生的沧桑男人站在沼波的位置,而沼波的冰面具掉在地上。秋原被冻在冰壳里的右手和佳嬑身上的冰霜正在缓缓融化,她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冰柱迷宫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灰白雾气之后,一双狭长、幽暗、闪烁着非人冰冷与残忍杀意的眼睛,如同潜伏在暗影中的毒蛇,正无声地注视着这认亲的一幕。

那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针,牢牢锁定在沼波和秋原身上,浓雾在他周围缓缓流淌,仿佛在无声地酝酿着下一场致命的寒潮。

“沼波前辈,原来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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