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几乎是爬着回到了老药农和小萱藏身的岩凹处。他浑身是伤，皮肉被腐蚀得翻卷，肋骨断了几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但他眼中只有昏迷不醒的妹妹。
“老丈…药…拿到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老药农看到林烬这副凄惨模样，浑浊的老眼满是震惊和痛惜。他连忙帮着林烬处理伤口，用随身携带的草药简单敷上，止住最严重的腐蚀和流血。林烬却一把推开他的手，将沾满污泥的灰烬苔在雨水里匆匆冲洗，又用石头费力地捣碎，混合着老药农带来的几味能中和部分毒性的凡草，小心翼翼地撬开妹妹的嘴，将散发着诡异苦涩气味的糊状物喂了进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林烬屏住呼吸，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妹妹苍白的小脸。老药农也紧张地握着拳。
突然，苏小萱紧锁的眉头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急促而微弱的呼吸似乎…稍稍平缓了一丝丝！
有效！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林烬的疲惫！他激动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或许是情绪剧烈波动，或许是下意识地想确认妹妹的状态，林烬再次集中精神看向苏小萱。
嗡——！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冰凉！
在他的“秽烬明瞳”视野中，妹妹瘦弱的身体内部，根本不是什么凡俗疾病！数条由**暗金色与惨绿色诡异交织**而成的、布满荆棘般尖刺的道痕锁链，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缠绕在她的五脏六腑，甚至骨髓之中！这些锁链如同活物，正贪婪地、持续不断地吞噬着她体内本就微弱的生机灰白光点！
而刚刚喂下的灰烬苔，其蕴含的微弱灰白道痕能量，如同投入熔炉的火星，正微弱地“灼烧”着其中一条锁链的一小段荆棘！虽然只是让那吞噬的速度极其微弱地减缓了一线，却实实在在地产生了作用！
希望与更深的绝望如同冰火两重天，狠狠撕裂着林烬的心！妹妹的病根找到了！这根本不是凡药能治的“病”，而是某种恐怖的**道痕蚀魂之症**！灰烬苔有效，但效果微弱得令人绝望！他需要更多、更强力的“污染药引”，需要深入更可怕的绝地！
**第六节：清光杀机**
就在林烬被这残酷真相震撼得心神俱裂之时，一道凌厉的破空声由远及近！
“何方妖邪，胆敢在此沾染污秽，意图扩散邪毒！”
一声清冷的厉喝传来。只见一道青色剑光划破雨幕，一个面容冷峻、身着道玄宗制式青袍的年轻修士——**柳清源**，御剑悬停在不远处。他眼神锐利如鹰隼，刚才林烬喂药时灰烬苔散逸出的那丝微弱却独特的邪异气息，以及林烬身上浓重驳杂的腐骨渊污染残留，立刻被他敏锐地捕捉到。
柳清源没有丝毫犹豫。在他眼中，林烬三人（满身污秽的林烬、昏迷中带着邪异气息的小萱、以及旁边气息微弱的老药农）就是“擅闯禁地、沾染邪秽、可能扩散污染”的源头！清除污染，维护天地清正，是道玄宗弟子的天职！至于凡人性命？在防止污染扩散的大义面前，不值一提！
“污秽当净！”柳清源手掐法诀，一道清濛濛、蕴含着精纯净化之力的灵光瞬间凝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的杀意，朝着林烬三人当头扫下！那光芒所过之处，连雨滴都被净化蒸发！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林烬的“秽烬明瞳”在柳清源抬手施法的刹那，就清晰地“看”到了那灵光中蕴含的、对自身沾染的驳杂污染具有强烈排斥和毁灭性的青绿色道痕！那是一种源自法则层面的抹杀意志！
“躲开！”林烬目眦欲裂，求生的本能和对妹妹的保护欲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他猛地发出一声嘶吼，用尽全力扑向妹妹和老药农，将他们狠狠撞向旁边的岩石凹陷深处！
嗤——！
净化灵光几乎是擦着林烬的后背扫过。他背上被扫中的地方，沾染的污泥瞬间被净化消失，连带着皮肉也被灼烧掉一层，留下焦黑的伤痕，剧痛钻心！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
柳清源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一个重伤濒死的凡人，怎么可能提前预知并躲开他的法术？这不合常理！此人身上必有古怪！
“哼！邪魔外道，留你不得！”柳清源眼神一寒，杀机更盛。他并指如剑，一道更为凝练的束缚灵光就要射出，准备将林烬生擒回去仔细审问！
**第七节：薪尽火传**
“娃子！带小萱走——！”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苍老却决绝的声音响起！只见一直沉默的老药农猛地从地上弹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决绝地将刚刚挣扎爬起的林烬再次推开！
咻！
那道束缚灵光，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老药农的身上！
“呃啊！”老人干瘦的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被击飞，重重撞在岩壁上，又软软滑落在地。他本就油尽灯枯，又承受了修士的灵力冲击，口中鲜血狂涌，眼神迅速涣散。
“老丈——！”林烬肝胆俱裂，扑到老人身边。
老药农死死抓住林烬的手腕，枯槁的手指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指向腐骨渊深处那片翻滚着更加浓郁、更加狂暴的灰黑色雾气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找…找…‘瘸爷’…他…懂…这些脏东西…活着…带小萱…活…下去…”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抓住林烬的手也无力的垂下。
老药农，死了。为了给他们兄妹争取一线生机，死在了他口中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手下。
柳清源看着老药农的尸体和他临终所指的腐骨渊深处，眉头紧锁。他感知到那片区域的污染气息极其狂暴不稳定，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此行只是例行巡逻，深入险地追捕几个必死无疑的凡人，风险远大于收益。况且，他已“清除”了一个污染源（老药农），剩下的两人身染剧毒污秽，又没了引路人，踏入那更深处绝地，十死无生，不足为虑。
“哼！污染缠身，自生自灭吧！”柳清源冷冷地瞥了一眼重伤的林烬和昏迷的小萱，如同丢弃两件垃圾。他不再停留，御起剑光，化作一道青虹，迅速消失在雨幕之中。
**第八节：向渊而行**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老药农逐渐冰冷的身体，也冲刷着林烬脸上的血污、泪水和污泥。他跪在老人的尸身旁，没有嚎啕，只有死寂般的沉默。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远不及心头的冰冷和撕裂感。仙人的冷漠，凡人的脆弱，世道的残酷，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低头，看向自己伤痕累累、沾满污秽的手掌。意念微动，那双刚刚经历了剧变的双眼，再次泛起常人无法察觉的微光。污秽的视界再次展开：他能清晰地“看”到缠绕在自己伤口上、如同蛆虫般蠕动的驳杂污染道痕；他更能清晰地“看”到妹妹体内那几条狰狞的、持续吞噬生机的暗金惨绿锁链。老药农用生命换来的最后两个字——“瘸爷”，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向腐骨渊更深处那翻涌着恐怖气息的未知之地。
那是唯一的希望，也是更深的绝望。
林烬艰难地挪动着身体，每动一下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和腐蚀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他解下束缚妹妹的麻布，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苏小萱用破旧的外袍包裹好，紧紧绑在自己背上。妹妹轻得像一片羽毛，却是他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他最后看了一眼老药农那安详中带着一丝牵挂的遗容，又望向云渺宗山门的方向。那里，仙光缭绕，不染尘埃。而这里，是泥泞、污秽、死亡和凡人被随意碾碎的角落。
林烬的眼神，再无半分迷茫、卑微和哀求。只剩下死水般的冰冷，以及在那冰冷深处，一缕微弱却异常执拗、名为“秽烬明瞳”的火焰在无声燃烧。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所谓的仙门净土。他迈开脚步，踩在冰冷湿滑、污秽不堪的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却无比坚定地，朝着腐骨渊深处那片连仙人都避之不及的、翻滚着死亡与可能蕴藏着一线生机的污浊绝地，一步步走去。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血水混合着泥水顺着破烂的衣襟滴落。他背上是他的整个世界，前方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巨大的新房阻隔，已被他亲手（以血与泪为代价）踏破。求仙访道？探寻长生？此刻都显得如此遥远而讽刺。
他只为活下去。
为背上的人活下去。
哪怕前路污浊，深渊万丈。
余烬已燃，向渊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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