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看着发烧怪那彻底蔫掉、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嘴角愉悦的弧度并未收敛。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身旁安静啃冰棍的小心身上。
深蓝色的眼底,刚才那点演戏和得意沉淀下去,浮上来的是一种更深沉、更专注的情绪,像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
他咽下嘴里最后一点冰凉的绿豆沙,喉结滚动了一下。周遭的空气似乎也随着发烧怪的离开而变得不同,少了那股夸张的喧闹和若有若无的西瓜甜腻,只剩下纯粹的、灼人的暑气和两人之间微妙的寂静。
伽罗侧过身,正对着小心。高大的身影将小心完全笼罩在自己投下的阴影里,隔绝了树荫缝隙间漏下的跳跃光斑。他微微低下头,目光锁住小心低垂的眼睫,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打破了这份寂静:
“小心。”
小心闻声,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眼,那双酒红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伽罗,似乎在等待下文。他的唇角还沾着一点细微的绿色冰屑。
伽罗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感觉那热度一直烫到心口。他直视着小心清澈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问:“我比他如何?你会介意嘛?”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看似平静的湖面。
小心那双眼眸里,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问号。他微微歪了下头,额前深色的碎发随着这个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了一下。他看着伽罗,眼神里是全然的困惑和不解,仿佛在问:谁比谁?谁介意?介意什么?发烧怪吗?介意他什么?冰棍吗?还是那个西瓜?
伽罗看着他那双写满纯然疑惑的眼睛,心头那点紧张感奇异地被一种无奈又好笑的感觉冲淡了些许。这个木头……他有时候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
但他没有退缩,反而上前半步,距离更近了些。他微微俯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小心持平,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里沉淀着不容错辨的专注和一种近乎宣告的强势,语气却依旧平稳:
“我不管他是谁,”伽罗的目光扫了一眼基地大门的方向,是意指刚刚离开的发烧怪,“也不管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他的视线重新牢牢锁住小心,声音里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但现在我在你身边了,你就不要再想着他了。”
这已经是非常直白、近乎霸道的宣言了。
小心脸上的困惑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更深了。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巨大的问号几乎要具象化地飘出来。他完全跟不上伽罗的思路。
想着发烧怪?他吗?他什么时候想过发烧怪了?发烧怪今天……除了送西瓜、声音很大、清理西瓜汁很辛苦之外,自己还有什么该想他的“想”的地方吗?
还有,伽罗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奇怪?是不是中暑还没好?
他看着伽罗那双异常认真、甚至带着点执拗的眼睛,只觉得对方今天的行为和话语都透着一股难以理解的怪异。他下意识地又咬了一口手里快化完的冰棍,冰凉的液体顺着木棍流下来,沾湿了他的指尖,带来一丝黏腻感。他低头看了看,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伽罗看着小心那副全然懵懂、甚至开始为融化的冰棍烦恼的样子,心里那点因宣告主权而升腾起的紧张和期待,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取代。
他准备好的那些更深的剖白,那些关于“后来者”、“前者”的隐喻(虽然他自己也觉得有点酸),似乎都在这双纯粹疑惑的眼睛面前失去了意义。
他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胸腔里那股灼热的气息似乎也随之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带着点认命的柔软。算了。
跟这块木头较什么劲呢?他不懂就不懂吧。只要……只要他还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伽罗站直了身体,高大的影子不再完全笼罩小心。他伸出手,动作极其自然地用指腹擦掉了小心超人唇角那点残留的绿色冰屑。指尖触碰到对方微凉柔软的皮肤,小心超人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并没有躲闪,似乎对这种程度的触碰早已习以为常。
伽罗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那点微妙的触感。他看着小心依旧困惑但平静的侧脸,眼底漾开一片极其柔和的、近乎叹息的暖光。他放轻了声音,那点执拗和强势褪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沉甸甸的满足感,像阳光晒透了的麦田:
“我虽没有他那般热烈对你,”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认定的事实,“但我能遇到你,就已经知足了。”
这句话,没有任何修饰,没有任何象征,直白得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小心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冰棍。他低头看着手里光秃秃的木棍,又看了看自己沾着糖水、有些黏腻的指尖。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伽罗这最后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然后,他抬起头,红色的眼睛看向伽罗,里面依旧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只是那巨大的问号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思索?
他抬起沾着糖水的指尖,在伽罗眼前晃了晃,然后,非常直接地、理所当然地,将那只手伸向了伽罗。
“黏。” 他简洁地说了一个字,目光落在伽罗身上那件深色的、看起来比较吸水的训练服上,意思不言而喻——擦手。
才开始emo的伽罗:“……”
他看着伸到自己面前那只沾着糖水、微微泛着凉意的手,再看看小心那张理所当然、仿佛天经地义的脸。刚才所有的深情告白、所有的无奈叹息、所有的满足感,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了无声的、巨大的、带着宠溺的荒谬感。
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笑声不大,却带着一种释然和无可奈何的纵容。他认命地拉起自己训练服的下摆,动作熟稔地用干燥的衣角裹住小心沾着糖水的指尖,仔细地、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那动作,轻柔又耐心,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小心无意识的习以为常就是伽罗的底气,他已经在方方面面都渗入到小心的生活了。所以,后来者不会居上,因为他这个前者又争又抢。
阳光依旧炙热,蝉鸣依旧喧嚣。基地门口的大树投下浓密的绿荫,将树下那两个靠得很近的身影笼罩其中。一个低头认真擦拭着,一个安静地伸着手任他擦拭。空气里弥漫着夏日的燥热和绿豆冰棍残留的淡淡清甜,还有一丝无声流淌的、无需言说的默契与习惯。
至于那些没能被接收到的、关于“后来者”和“前者”的复杂心思,以及那句沉甸甸的“知足”……似乎都暂时融化在了这个擦手的动作里,成为了这个炎热午后,一个只有伽罗自己知道的、带着点甜蜜负担的小秘密。
“我暴躁的心脏,因为你,从此有了名为温柔的重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