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破旧窗格的缝隙里斜斜地刺进来,像一把细长的金针扎在眼皮上。我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湿润的视线被照得一片模糊。“嘶——”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后背传来一阵难以忽视的钝痛。身下的木板硬邦邦的,硌得骨头生疼,混杂着稻草的粗糙摩擦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味,腥臭、腐朽还带着点油腻的酸意,直冲鼻腔,让人胃部一阵翻腾。
“咳……哇!”干呕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冒了出来,我撑起身子,双手按在木板上才发现掌心满是厚厚的老茧,触感粗糙得让人心头一震。抬眼环顾四周,破败的土坯墙布满了蛛网和污渍,屋角堆积着发黑的稻草。这哪是我那整洁的小公寓?分明是一间废弃已久的茅草屋!
昨晚还在看关于宋朝的书,现在……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麻布衣服,心里一阵发凉。张明,一个现代历史系研究生,居然莫名其妙穿到了这个鬼地方?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风夹杂着尘土灌了进来。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迈步而入,粗布短打的衣服裹着他魁梧的身躯,腰间别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醒了就滚出来干活!”他扯着嗓子用一种古怪的方言吼道,声音又哑又沉,“少装病耍滑头!徭役躲不过的,知道不?”
“等……等等!”我挣扎着想开口解释,但嘴里的字句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对方听不懂普通话,我急得额头冒汗,连忙试着模仿他的语调:“我……生病……”
“放你娘的屁!”男人瞬间暴怒,扑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嘴里喷出的蒜臭味几乎让我窒息,“里正大人可没闲工夫听你胡编乱造!”
被他拖出门外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我彻底愣住:泥泞的小路两旁是一排排低矮的土坯屋,屋檐下挂着几串已经发霉的玉米棒子。不远处的田地里,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低着头弯腰劳作,监工站在他们身后,手中的鞭子时不时甩出一声脆响。“啪!”尖锐的抽打声让人浑身一凛。
肚子空荡荡的,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声,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我什么都不会,更别提生存技能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试图用自己的知识换取一点认可。看到一位老农在修理犁具,那笨拙的结构让我一眼就看出了毛病。于是,我凑过去,指了指犁头的位置,比划着说道:“老丈,这角度不对……”说着,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条线。
然而,下一秒,老人瞪大了眼睛,猛地往后跳了一步,高声喊道:“妖人!他在画符咒!”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恐惧,很快便引来了周围人群的围观。
不到五分钟,我就被绑在了村口的柱子上。里正,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拄着竹杖一步步走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警惕。“说!你是哪个寨子派来的细作?这些鬼画符是不是要害我们村?”
太阳炙烤着我的皮肤,脑袋晕乎乎的。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那些穿越小说有多么骗人。现代的知识和智慧,在这里不仅毫无用途,甚至可能成为催命符。
傍晚,我终于被松绑,被迫跟着村民去修河堤。监工递给我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锹,我学着别人的样子挖土,可不到十分钟,手掌就被磨出了好几个水泡。“嘶——”疼痛让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一个满脸麻子的壮汉狠狠撞开我,骂骂咧咧地道:“废物!快滚远点,别妨碍别人干活!”
夜幕降临时,我蹲在茅草屋的角落,捧着半碗发霉的糙米和两片咸菜艰难地下咽。咸菜齁得喉咙发紧,糙米里掺杂着砂粒,每咀嚼一下都让牙齿酸麻难忍。远处传来女人压抑的哭声,男人愤怒的咒骂声,还有牲畜凄厉的哀鸣,交织成一曲令人心碎的旋律。
第二天清晨,一阵剧烈的腹痛把我从浅眠中惊醒。肠胃像是被火钳搅动一般,我跌跌撞撞地冲向屋后的粪坑。蹲在摇摇欲坠的木板上时,我意识到这是水土不服的反应——古代的水源里充满了现代人体质无法承受的细菌。
连续几天的腹泻让我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第四天早晨,监工一脚把我踹进了运粪车。“装死是吧?那就去掏茅厕!”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我戴着手帕捂住鼻子,用长勺舀起恶臭扑鼻的粪便。浓烈的氨气熏得眼泪直流,几只肥硕的老鼠从脚边窜过,吓得我差点跌进粪池。后来,木勺突然断裂,我整个人一头栽进了粪水里。
挣扎着爬出来后,村民们尖叫着躲开,用嫌弃和害怕的目光盯着我。我被赶到河边清洗,冰冷的河水冻得皮肤发紫。当晚,我发起了高烧,蜷缩在草堆里瑟瑟发抖。
“这样下去会死。”这个念头让我全身发冷。我想起现代医院的抗生素,想起超市里琳琅满目的食品,想起只需轻轻一按键就能流出的温热自来水。那些穿越小说里的主角们,是怎么凭借玻璃配方、诗词歌赋横行古代的?而我现在呢?连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都无法满足,甚至连卫生纸都没有,只能用粗糙的树叶解决生理问题,结果屁股已经被磨出了血。
第七天,村里来了个货郎。他操着接近官话的方言,听起来总算让我感到一丝亲切。灵机一动,我冲过去抓住他的袖子,虚弱地乞求道:“救救我!我不是这里的人!”
货郎皱起眉头,警惕地看着我:“小兄弟,你是哪里人?”
“我来自……很远的地方。”我犹豫了一下,不敢说出真相,“我识字,会算账,可以当学徒……”
“识字?”货郎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县太爷的师爷也才认得三百字。你一个掏粪的……”忽然,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左手上,眼睛瞪得溜圆,“等等!你这手势……是白莲教的暗号?”
我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中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还没等我解释清楚,货郎已经拔高了嗓门尖叫起来:“白莲妖人!快把他拿下!”
被五花大绑的时候,我的心底涌上一股深深的绝望。原来,即使是最简单的表情、动作或者观念,在这个世界都会被误解为威胁。我就像一头误闯入城市的野兽,每个举动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地牢里,我躺在潮湿的地面上,透过铁栅栏望着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同一轮月亮也曾照亮过我的书房,映衬着电脑屏幕柔和的光芒。而现在#,它静静地悬挂在漆黑的天幕上,显得那样遥远而冷漠。老鼠啃咬着我的草鞋,我却连驱赶它们的力气都没有了。
恍惚间,耳边似乎传来了导师熟悉的声音:“张明,你的论文缺乏对古代生活细节的考证……”
确实如此啊。那些干净漂亮的古装剧,那些金手指大开的穿越小说,全都选择性忽视了最残酷的真相——古代,是会吃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