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像之夜

\[正文内容\]

香港亚洲博览馆的后台走廊，镀金的灯光在凌晨一点钟开始显露出疲态。保洁阿姨推着消毒水味道的地拖，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亮得能照见人影的大理石地面。远处传来工作人员收拾器材的哐当声，夹杂着几句粤语的吆喝，一切都在宣告着这场盛会的落幕。

肖赞独自坐在梳妆台前，面前的奖杯在镜面反射下泛着冷光。那座沉甸甸的金像影帝奖杯，底座还带着舞台聚光灯的温度，被他无意识地摩挲出了一圈更深的光泽。旁边的化妆镜上，还贴着三张不同角度的便签，提醒他待会儿接受群访时要注意的表情管理要点——嘴角上扬15度，眼神聚焦左前方三点钟方向，回答敏感问题时记得用"感谢团队努力"作为缓冲。

他换了身香槟色丝绒西装，刚从颁奖台上下来时领带还系得一丝不苟，现在松垮地挂在颈间。镜子里映出他通红的眼尾，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刚才在台上硬憋回去的生理反应。指尖划过眼下那颗若隐若现的泪痣，三年来这颗痣陪着他经历了无数闪光灯，早该学会在镜头前收放自如。

"咔哒"一声轻响，梳妆台上的直播备播屏幕突然亮起。原本该播放广告的时段，不知哪个实习生误操作，切进来的画面让肖赞握着奖杯的手指骤然收紧。

屏幕里是南京奥体中心的内场，数万人挥舞着蓝绿色荧光棒，像一片翻涌的星海。舞台中央，王耶啵穿着黑色露腰背心，汗水顺着脊椎沟壑滑进牛仔裤里，手里的话筒线在指尖绕了三圈。他站在升降台上缓缓升起，聚光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正好覆盖住大屏上"时间的海"四个鎏金大字。

前奏响起的瞬间，肖赞感觉血液都冲上了天灵盖。这旋律他太熟悉了，熟悉到能准确背出每个音符的换气点。当年他在录音棚帮王耶啵和声时，对方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呼吸喷在脖颈处，说这首歌要写两个人一起走过的日子。

"有些爱像星辰大海，看不见却真实存在..." 王耶啵的声音透过备播设备传来，带着明显的沙哑。肖赞记得以前这人唱情歌从不带哭腔，总说要保持酷盖人设，可现在尾音里的哽咽连音响都盖不住。

肖赞猛地别过头，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正死死盯着屏幕。王耶啵仰头时脖颈绷出的青筋，无名指上那枚从未摘下的素圈戒指，甚至连唱歌时习惯用后槽牙咬下唇的小动作，都跟三年前分毫不差。

"保持微笑，镜头要切过来了！"耳返里突然炸开林蔓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滋滋声。肖赞慌忙抬手去够化妆棉，却在转身时碰倒了睫毛膏。黑色膏体在眼下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像道未愈合的伤疤。

"操。"他低骂一声，纸巾在皮肤上反复擦拭，却把眼线晕染得更难看。镜子里的人眼眶发红，鬓角的碎发被汗水黏在额前，哪还有半分刚才领奖时的从容。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颁奖礼总导演带着摄影团队过来补拍后台花絮。肖赞深吸一口气，在导演出现在视野前0.5秒恢复完美微笑。他拿起奖杯举到胸前，眼角余光瞥见屏幕里王耶啵正看向镜头，口型像是在说"赞..."

"肖老师辛苦了！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导演递过来一杯香槟，镜头怼得很近。肖赞能闻到镜头盖夹层里的灰尘味，跟三年前那个雨夜摄影棚里的味道一模一样。那天王耶啵就是举着这样的镜头，非要拍他吃火锅被辣出眼泪的样子。

"很荣幸能获得这个奖项。"标准回答从齿缝里挤出来，肖赞感觉自己的腮帮子都在发酸。他转动着奖杯底座，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感谢评委的认可，感谢我的团队..."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大屏幕上王耶啵正把话筒递向观众席，台下数万人齐声合唱副歌部分。肖赞清楚地看见前排粉丝举起的灯牌——"博君一肖是真的"几个字被安保人员要求熄灭，但"赞"字灯牌却倔强地亮着，只是最下面那一横被挡住，变成个永远无法完成的符号。

"肖老师？"导演疑惑地看着他。肖赞回过神，发现奖杯底座在掌心硌出了四道红印。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接过公关递来的词卡。原本熟记于心的感谢名单变得模糊，"王耶啵"三个字像是自带荧光，在那些陌生的名字里闪闪发亮。

"感谢所有坚持到最后，没有放弃的人。"他突然偏离了词卡内容，听见台下传来一阵低低的抽气声。后排有粉丝开始哭，哭声透过耳机线传来，肖赞攥着奖杯的手指关节泛白，"这个奖项...送给所有相信光的人。"

镁光灯再次亮起时，他清楚地看到前排媒体区有相机镜头转向了大屏幕。王耶啵的表演已经结束，现在播放着获奖名单滚动。肖赞低下头假装整理领结，闻到自己身上还残留着王耶啵惯用的雪松香水味——早上林蔓坚持要他喷这款"符合大众审美"的香型时，他差点把香水砸在墙上。

群访环节终于结束时，肖赞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他躲进消防通道，冰凉的铁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屏幕上跳动着"苏晴"两个字。这个圈外好友是为数不多知道他们过去的人，当年他跟王耶啵闹分手，还是苏晴把喝醉的他扛回了出租屋。

"恭喜新晋影帝啊！"苏晴的大嗓门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音里有婴儿的哭闹声，"我家闺女刚学会叫'赞赞舅舅'，等你回来给你表演！"

肖赞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还卡着没卸干净的亮片。"这才多大就教这些，不怕教坏小孩子。"

"少来，"苏晴突然压低声音，"你看耶啵演唱会了吗？他把《时间的海》改成《三年海》了..."

肖赞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玻璃碴子的味道。他扶着消防栓滑坐在地上，走廊应急灯的红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嗯。"喉咙里挤出的音节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全场都在喊你的名字..."苏晴那边传来哄孩子的沙沙声，"他唱到'第三年的海风'时突然停下来了，对着镜头笑了一下...赞赞，你们当年到底..."

"车到了。"肖赞打断她，望着脚尖前那道永远跨不过去的安全线，"我先回酒店了，有空再联系。"

挂电话时手指在发抖，屏幕上跳出十几条微信推送。营销号标题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肖赞称帝夜王耶啵改歌名，意难平还是营业套路？""三年前同框四年后分道扬镳，顶流爱情成绝唱""考古博君一肖那些年的糖渣：这颗纽扣暗示了分手真相"

最后那条推送配着九宫格图，最中间是他和王耶啵三年前参加活动的照片。两人站在舞台侧翼阴影里，王耶啵的戏服袖口少了一颗珍珠纽扣，而他自己的西装内袋里鼓鼓囊囊，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肖赞猛地捂住嘴冲进洗手间，瓷砖上倒映出他惨白的脸。三年前那个雨夜，王耶啵跪在片场泥泞里找这颗纽扣的样子突然闪进脑海——雨水混着泥水滴进对方的高帮鞋，膝盖处的牛仔裤磨出两个破洞。当时他笑着说"一颗扣子而已"，却在王耶啵睡着后偷偷把找到的纽扣放进了贴身口袋。

"肖赞！该去庆功宴了！"林蔓在门外急促地敲门，手机开始播放《三年海》的副歌部分作为来电铃声——某个粉丝通过内部渠道设置的"应援彩蛋"。肖赞盯着镜子里那个眼眶通红的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保姆车平稳地行驶在维多利亚港的海边公路上。肖赞摘下领结扔在中控台上，司机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车载电视正在重播颁奖礼盛况，王耶啵的演唱会画面作为"热点新闻"被插播进来。

肖赞把脸转向窗外，霓虹灯在玻璃上流动成模糊的色块。三年前他也是这样坐在车里，看着王耶啵的背影消失在机场安检口。当时对方发了最后一条微信："保护好你的梦想，我们都会到达顶峰。"然后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

口袋里的硬疙瘩硌得慌，肖赞伸手摸出个冰凉的小东西。借着路过的路灯灯光，他看清那是一粒圆润的珍珠纽扣，背面还残留着干涸的胶水痕迹——三年前他趁王耶啵睡着，偷偷把这颗扣子缝回戏服上，结果被对方发现后闹了半天别扭。

"都说了不要了..."当时王耶啵咬着他的肩膀，声音闷闷的，"你非要缝回来，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肖赞把纽扣攥在手心里，温润的质感贴着掌纹蔓延开。车窗倒映出他模糊的轮廓，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滴在纽扣中央凹陷处，像一颗永远不会干涸的泪。

车经过青马大桥时，车载广播突然切到娱乐频道。主持人用夸张的语气播报着："新晋金像影帝肖赞与顶流歌手王耶啵疑似隔空互动，网友发现两人今天佩戴的饰品..."

肖赞抬手捂住耳朵，却挡不住那句清晰的播报："...那颗珍珠纽扣，正与三年前王耶啵丢失的戏服纽扣完全一致..."

掌心的珍珠似乎烙进了皮肉里，滚烫得像要融化。肖赞蜷缩在座椅角落，看着窗外掠过的万家灯火，突然很想问一句——王耶啵，你当年说的顶峰，到底是能看到风景的山巅，还是让我们彻底走散的十字路口？

车后座的阴影里，那颗珍珠纽扣在泪水的浸润下泛着微光，像一颗被时间掩埋的秘密，终于在这个喧嚣落尽的夜晚，露出了它最锋利的棱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