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此刻在顾凌风眼中,不啻于地狱之门的开启。顾沉舟的身影如同裹挟着西伯利亚寒流的移动冰山,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带着金砖地面微微震颤的沉重回响。那扑面而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暴怒威压,让顾凌风瞬间腿软,脚趾上残留的墨汁都吓得凝固了。
“大大大…大哥!”顾凌风舌头打结,试图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身体却诚实地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嵌进身后冰冷的祖宗牌位龛里,“您…您听我狡辩…不!解释!脚趾书法…它…它是一种失传的…行为艺术!对!祭奠先祖的创新形式!您看这墨团,多么富有…抽象的生命力!这蚯蚓…呸!这线条,多么…流畅而充满…野性的张力!”他语无伦次,指着地上那幅“脚趾狂草”巨作,试图用艺术理论蒙混过关。
顾沉舟的脚步停在祠堂中央。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顾凌风完全笼罩。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垂下眼眸,冰冷的视线如同手术刀,精准地落在顾凌风那双沾满墨汁、此刻正尴尬地蜷缩着的赤脚上,再缓缓扫过地上那滩堪称“视觉污染”的墨迹和散落的宣纸。
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来。顾凌风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
就在这“兄友弟恭”(单方面物理压制)的终极时刻即将爆发的千钧一发之际——
“呜哇——舟舟——!”
一声穿透力极强、带着十二万分委屈和依赖的奶嚎,如同天外魔音,瞬间撕裂了祠堂里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只见祠堂门口,一个小小的、穿着小熊连体衣的身影,如同失控的小炮弹般冲了进来!正是哭得小脸通红、金豆豆像断了线的珠子、刚刚经历了“痛失爱龙”惨剧的江团团!
小家伙显然是一路嚎啕着循着“舟舟”的气息追过来的,目标明确,无视了祠堂肃穆的氛围和地上乱七八糟的墨宝,直直扑向顾沉舟!
而他的小手里,正死死攥着一个“凶器”——那是三哥顾星野为了安抚他“丧龙之痛”,急中生智塞给他的、一个装满五颜六色儿童安全水彩颜料的、胖墩墩的尖叫鸡造型挤压瓶!(就是那种一捏会发出尖锐“叽——”声的软胶玩具)
此刻,这只色彩斑斓的尖叫鸡,被伤心愤怒的团团当成了情绪宣泄口,正被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毫无章法地疯狂捏挤着!
“叽——!!!”
“呜哇——龙龙没了——!”
“叽叽叽——!!!”
“舟舟——抱抱——!”
尖锐刺耳的塑料鸡叫声、震耳欲聋的奶娃哭嚎声、以及颜料被疯狂挤压喷射的“噗嗤噗嗤”声,三种极具破坏力的音波在祠堂古老的穹顶下混合、共振,形成了威力惊人的噪音核爆!
顾沉舟被这突如其来的、全方位的“音浪+颜料”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地转身,刚想弯腰去捞那只哭成泪人儿的小炮弹——
“噗叽——!!!”
说时迟那时快!
江团团在距离顾沉舟裤腿还有半步之遥的地方,脚下不知踩到了顾凌风之前滴落的一滩墨汁,小脚丫猛地一滑!整个小身子瞬间失去平衡,像颗被发射的彩色炮弹,尖叫鸡脱手飞出,而他本人则带着巨大的前冲惯性,朝着顾沉舟笔挺的西装裤,一头撞了过去!
与此同时!
那只被甩飞的尖叫鸡,在空中划过一道“叽叽”作响的抛物线,不偏不倚,瓶口正好对准了顾凌风那张写满惊恐和求生欲的脸!在落地前的最后一秒,被挤压到极限的瓶身,终于完成了它的终极使命——
“噗——————!!!”
一大团浓稠的、鲜艳的、如同彩虹瀑布般的混合颜料,在气压的推动下,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史莱姆,精准无比、铺天盖地地喷射而出!
目标:顾凌风的脸!
附带溅射伤害:顾沉舟的裤腿、皮鞋,以及地上那幅“脚趾狂草”巨作!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顾凌风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难以形容的、水彩颜料特有的化学气味混合着塑料味扑面而来!紧接着,冰凉、黏腻、五彩斑斓的触感瞬间覆盖了他整张脸!眼睛、鼻子、嘴巴…无一幸免!他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这团“颜料核弹”糊成了一个人形调色盘!
而顾沉舟,只感觉小腿被一团温软的“小炮弹”撞了个结实,同时裤脚传来一阵湿漉漉、黏糊糊的冰凉触感——那是被团团小身子带飞的墨汁混合着小家伙脸上蹭过来的泪水鼻涕,以及…少量溅射过来的颜料。
“叽……” 失去动力的尖叫鸡终于落地,发出一声微弱而绵长的哀鸣。
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颜料顺着顾凌风头发、脸颊往下滴落的“滴答”声,以及江团团因为撞到硬邦邦的腿而愣住、暂时忘记哭泣的、小小的抽噎声。
顾沉舟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抱着自己小腿、仰着小脸、鼻尖红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正一脸懵懂茫然看着自己的奶团子。小家伙的小熊连体衣胸口,蹭上了一片黑乎乎的墨迹,像只不小心滚进煤堆的小熊。
然后,他的视线平移。
祠堂的地面上,那幅“脚趾狂草”巨作,此刻被泼洒上了大片大片鲜艳的红黄蓝颜料,抽象的墨团和“蚯蚓”线条在色彩的覆盖下,呈现出一种后现代主义的、惊悚而荒诞的美感。堪称行为艺术与意外泼彩的完美结合。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祠堂的角落。
那里,矗立着一个由五颜六色颜料组成的、还在缓缓蠕动的…人形物体。顾凌风保持着被“颜射”瞬间的僵硬姿势,只有眼皮在厚重颜料覆盖下艰难地眨动着,试图睁开一条缝。红黄蓝绿的颜料在他脸上流淌、混合,最终在下巴处汇聚,滴落在他同样遭殃的、价值不菲的潮牌T恤上。他整个人,活脱脱就是从颜料桶里刚捞出来的、准备参加狂欢节的抽象派雕塑。
“噗……” 祠堂门口,传来一声极度压抑、又实在忍不住的漏气声。
只见顾家哥哥团(顾云深、顾星野、顾行舟、顾沐阳)不知何时已经闻讯赶来,正以叠罗汉的姿势躲在门框后面偷看。刚才那一声,显然是目睹了“颜料核爆”全过程的顾星野没憋住。
顾沉舟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去。
门口的四颗脑袋瞬间缩了回去,只留下四道此起彼伏、压抑到变形的抽气声。
祠堂里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颜料滴答的寂静。
顾沉舟闭了闭眼。太阳穴的血管在突突狂跳之后,竟然奇异地…平静了?或者说,是麻木了?他感觉自己的神经在经过连番的“草莓酱K线”、“果汁防臭论”、“泡泡危机”、“霸王龙暴走”、“脚趾书法”以及此刻的“颜料核爆”洗礼后,已经坚韧得如同航天材料,可以硬抗陨石撞击了。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那气息里,仿佛带着墨汁、颜料、蛋糕渣、泡泡营养液和……深深的疲惫。
他没有去看角落里那尊“颜料雕塑”,也没有理会地上那幅“旷世奇作”。他只是弯腰,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熟练和…认命?小心翼翼地将还抱着他腿、处于懵懂状态的江团团抱了起来。
小家伙身上混合着颜料、墨汁和眼泪鼻涕的味道并不好闻,但那双湿漉漉、带着劫后余生般依赖的大眼睛望着他时,顾沉舟心头那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如同被投入了万年冰泉,嗤啦一声,熄灭了,只留下一缕无奈的白烟。
他用指腹,极其笨拙地抹掉团团小脸蛋上残留的泪痕和一点绿色的颜料,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哄劝:
“不哭了。龙…明天给你做个铁的。” 塑料的、糖霜的都不靠谱,还是金属的耐造。
江团团眨了眨大眼睛,似乎被“铁的”龙吸引了注意力,小嘴动了动,委屈的余韵还在,但总算没再嚎出来,只是把小脑袋依赖地靠在了顾沉舟的肩膀上,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
顾沉舟抱着这只终于安静下来的“核爆源头”,转身,迈步。他昂贵的定制皮鞋踩过地上混合着墨汁和颜料的狼藉,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彩色脚印。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僵硬的“颜料雕塑”顾凌风,走过门口那四个屏息凝神、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哥哥,只留下一句冰冷无波、却让所有人如蒙大赦的指令:
“把这里,恢复原状。”
“还有,”他脚步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祠堂WiFi,永久屏蔽。”
说完,他抱着怀里这只终于耗尽能量、开始打小哈欠的奶团子,大步离开了这片如同被彩虹史莱姆蹂躏过的“艺术”与“灾难”并存的战场。
身后,祠堂里。
顾凌风终于能动弹了,他颤抖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颜料,露出两只写满生无可恋的眼睛,看着地上那幅被自己脚趾创作又被团团颜料“二次创作”的“绝世之作”,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我的《朱子家训》啊啊啊——!”
他抄了整整一夜加一上午!全毁了!
门口,四个哥哥看着大哥抱着团团远去的背影,再看看祠堂里那一片狼藉和哀嚎的小叔,集体沉默了三秒。
顾星野:“……铁的龙?大哥认真的?”
顾沐阳:“……总比糖霜的安全吧?”
顾行舟推了推眼镜:“或许,可以考虑内置防爆装置和情绪稳定系统?”
顾云深看着地上混合的颜料和墨汁,职业病发作:“不同介质的混合液稳定性分析…或许能提取出新型涂料?”
而家族群里,一张由“热心匿名黑客”上传的最新照片,再次掀起了核爆级笑浪:
照片是祠堂现场的俯拍(显然动用了无人机)。焦点是地上那幅被颜料覆盖的“脚趾狂草”,旁边是瘫坐在地、满脸五彩斑斓、眼神空洞如同被玩坏的顾凌风。标题:
【艺术の陨落!颜料核爆下的祠堂与绝望の小叔!大哥の“萌”之封印已启动![蜡烛][蜡烛][蜡烛]】
顾家鸡飞狗跳的一天,最终以祠堂的“抽象派灾难艺术展”和霸总抱着奶团子、带着一身混合气味宣布“铁的龙”计划而告终。至于李特助那份关于“江晚”的、依旧迷雾重重的报告?
嗯,大概要等顾总先洗个澡,再给怀里这只“核爆小怪兽”也洗个澡,顺便思考一下去哪里定制一只耐摔、耐啃、最好还能防颜料的“铁霸王龙”之后,才有精力去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