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最后一丝暑气,在密集的补课卷子被收走、成绩单张贴完毕的瞬间,仿佛被抽空了力气,悄然消散在带着初秋凉意的风里。高三暑期补课的结束,并非休憩的号角,而是更急促的冲锋哨音。
通知来得猝不及防,贴在教室后墙,像一道冰冷的指令:
高三音乐方向重点培养生的同学,请于8月30日(明日)上午8:00,携带个人物品及专业用具,至市文化艺术中心“星海”音乐集训营报到,进行为期五个月的封闭式专业强化训练。集训期间,文化课自习安排另行通知。
没有缓冲,没有告别仪式。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刚刚把她从数学的题海里拽出来,下一秒就将她推向了另一条同样布满荆棘却方向迥异的跑道。
放学铃声不再是解脱的欢歌,而是催征的号角。陈暮沉默地收拾着书包,将那些陪伴了她整个暑期的数学错题本、函数图像册,连同林筱那张写着“进步显著,为你骄傲”的98分卷子,小心地放进书包最里层。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卷子边缘,林筱在清晨阳光里带着温和笑意说“了不起”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滋味,有不舍,有对即将到来的未知集训的忐忑,也有一丝…被专业认可的、隐秘的兴奋。
“暮暮!”周晓晓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红着眼眶扑过来抱住她,“怎么这么突然啊!明天就走?两周?封闭式?那我们岂不是两周见不到了!”
陈暮回抱住她,用力拍了拍好友的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哎呀,晓晓,两周很快的!而且,你不是也要去画室集训了吗?‘未来大画家’的闭关修炼也要开始了呀!”她试图用周晓晓自己的目标来安慰她。
“那不一样嘛!”周晓晓吸着鼻子,松开陈暮,从自己鼓鼓囊囊的大画袋里掏出一个卷好的画筒,塞到陈暮怀里,“给!拿着!这是我熬了两个通宵画的!不许嫌弃!集训要是累了,想我们了,就看看它!”画筒沉甸甸的,里面显然不止一幅画。
“谢谢晓晓!”陈暮紧紧抱着画筒,心里暖暖的。
“喂!还有我呢!”陆子航拄着拐(虽然腿好多了,但长途行走医生还是建议用拐辅助),一瘸一拐却速度不慢地走过来。他把一个崭新的、印着某著名篮球俱乐部LOGO的护腕拍在陈暮手里,下巴一扬,依旧是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拿着!开过光的!保你集训所向披靡,琴技暴涨!等哥们儿腿彻底好了,归队训练,咱们顶峰相见!”他故意做了个夸张的投篮动作。
“行!顶峰相见!”陈暮被他逗笑,小心地把护腕收好。看着陆子航虽然拄拐却精神奕奕、眼里燃烧着对球场渴望的样子,她由衷地说:“航子,你归队训练也加油!等着看你赛场绝杀!”
三人站在渐渐空荡下来的教室门口,夕阳的金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没有过多的伤感话语,只有眼神交汇间传递的鼓励、不舍和坚定的期许。不同的道路已在脚下展开,短暂的分离是为了各自奔赴更远的未来。
回到家中,陈暮开始忙碌地收拾行李。琴谱、节拍器、替换的衣物、洗漱用品……行李箱一点点被填满。她将那枚“Young Virtuoso”的徽章,小心地用软布包好,放在装内衣的夹层口袋里。指尖拂过徽章冰凉的表面,那份深藏心底的骄傲和即将面对专业考验的紧张交织在一起。
手机在书桌上震动,屏幕上跳动着“哥哥”的名字。
“喂,哥?”陈暮接起电话。
“暮暮!听妈说你要去集训了?明天就走?”陈默的声音隔着电波传来,带着急切和关切。
“嗯,刚接到通知,明天上午就去报到,封闭两周。”陈暮一边叠衣服一边回答。
“这么急?集训营条件怎么样?老师水平如何?吃的住的习惯吗?你跟其他学员…”陈默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满满的担忧。
“哥!”陈暮打断他,心里暖暖的,又有点哭笑不得,“放心啦!市里组织的正规集训营,条件不会差的。老师肯定都是专业的,不然怎么叫重点培养呢?吃的住的…去了就知道了嘛,我适应能力很强的!而且晓晓和航子都给我打气了!”她把周晓晓的画和陆子航的护腕形容了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陈默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也似乎在努力压下自己的担忧。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沉稳了许多,带着兄长特有的、令人心安的力量:“行,暮暮。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全力以赴。哥知道你行的!当年那个在维也纳让白胡子评委都点头的小姑娘,现在只会更棒!记住,”他的语气格外认真,“弹你想弹的,为你自己弹。别管什么压力,享受音乐本身!文化课这边,集训回来哥再帮你一起想办法!”
“弹你想弹的,为你自己弹。”
这句话像一股清泉,瞬间涤荡了陈暮心头的些许迷茫和紧张。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鼻音却无比坚定:“嗯!我知道!哥,你放心!”
挂了哥哥的电话,陈暮的心绪平复了许多。她继续收拾行李,将周晓晓沉甸甸的画筒仔细地竖放在行李箱侧面。
就在她拉上行李箱拉链时,门铃响了。
这个时间?陈暮有些疑惑地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林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