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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无声的援手与铅笔的温度

吻痕hickey

顾言。

这个名字在陈暮混沌的脑海中沉沉浮浮,带着冰冷的重量。宣传栏上那张冷峻疏离的脸,赵思琪口中“机器般”的精准,维克多教授侧目的对象,还有刚才在昏暗防火通道里,那道如同精密仪器般无声掠过、留下清冽金属气息的影子……所有的碎片拼凑起来,指向门口这个真实存在的人。

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或恐惧。极度的身心疲惫像厚厚的茧,包裹着她,过滤掉了大部分激烈的情绪。她只是觉得累,累到指尖的钝痛都变得遥远,累到连惊讶都显得奢侈。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路过?还是……看到了她刚才对着他留下的冰冷标注,笨拙练习的狼狈样子?

空气凝滞着,只有远处其他琴房传来的、模糊不清的乐声背景音。

顾言站在门口,身形挺拔,简单的黑色运动服衬得他肤色有些冷白。他没有立刻说话,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陈暮脸上,没有审视,没有探究,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她在这里。他的视线随即极其自然地、不带任何情绪地扫过她身后琴谱架上摊开的乐谱——那本扉页画着巨大紫色哭脸的肖邦《革命》,以及此刻翻开的、布满了他冰冷铅笔标注的那一页。

陈暮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挡住那本谱子,但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一种深重的无力感攫住了她。看吧,都看吧。她的狼狈,她的挣扎,她的“困兽”和“零件”,连同这屈辱的哭脸,都摊开在这个代表着“精准”与“骨骼”顶点的人面前。她甚至懒得去猜测他眼神里可能蕴含的轻蔑或怜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将陈暮彻底压垮时,顾言动了。

他没有走进琴房,甚至没有踏过门槛。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门口的光线,然后,他极其平静地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与他冷峻外表不太相符的、略微偏低的质感,语速不快,吐字清晰,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你刚才,重心转移慢了半拍。臂沉不够彻底,力量卡在肘部,没到指尖。呼吸点,乱了。”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渲染。冰冷,精准,直指核心。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投入陈暮疲惫到近乎麻木的心湖,只激起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陈暮怔住了。不是批评,不是嘲讽,甚至没有维克多教授那种恨铁不成钢的严厉。他只是……在陈述她刚才练习中存在的问题?用最直接、最技术化的语言?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谱架上那些冰冷的标注:【重心】、【臂沉】、【呼吸】…… 刚才练习时那种细微的阻滞感瞬间被他的话语点破,变得无比清晰!原来不是她做不到,而是她根本没做到位?重心转移慢了?力量卡住了?呼吸乱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混杂着被点破的微窘,还有一丝……奇异的、被“看见”的触动?这个旁人眼中冷漠如冰、技巧如同机器的顾言,竟然在她自己都快要放弃的时候,清晰地指出了她练习中的具体问题?

她缓缓地、带着一丝迟滞地转回头,目光终于真正地对上了顾言的眼睛。镜片后,那双眼睛并非想象中那般锐利如刀,反而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专注?像在观察一个复杂的、但值得投入精力的技术难题。没有嘲弄,没有优越感,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技术层面的交流感。

“还有,”顾言似乎没在意她的怔忡,目光从谱子上移开,重新落在她脸上,依旧平静无波,“《革命》的跑动,不是靠蛮力冲。用‘顺流’,感受音群自然的流向,手指是引导,不是对抗。对抗,只会更乱,更耗力气。”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顺流……

对抗……

陈暮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颤了一下。维克多教授说的“平衡点”,顾言琴声中那种被绝对理性约束的暴力美学……这两个词像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脑中某个锈死的锁扣!她之前对着车尔尼死磕,是把自己当成了蛮力冲撞的困兽;后来对着标注练习,又变成了僵硬的零件。原来,核心在于“顺流”?在于理解音符本身的流向,用精准的“骨骼”去引导,而不是对抗?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想问什么?问他为什么帮她标注?问他为什么特意来指出她的错误?还是问他……到底想干什么?无数个问题在疲惫的脑海中盘旋,却都沉甸甸地压着,吐不出来。

顾言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回应。他说完了,目光在她明显红肿未消的指关节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东西,快得如同错觉。然后,他像是完成了某项必要的程序,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练习,要适度。”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不再是纯粹的技术指导,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度,像冰层下悄然流过的一线暖流,“指关节伤了,得不偿失。”

说完,他没有再看陈暮的反应,甚至没有等待她是否会回应。颀长的身影利落地转了过去,黑色的运动服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干净利落的弧线。脚步声响起,稳定、从容,不疾不徐,朝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很快便消失在转角,如同他出现时一样突兀而安静。

琴房里,只剩下陈暮一个人。

她依旧僵立在门口,手还扶着门框。走廊里明亮的光线照在她脸上,映出她眼底浓重的疲惫和茫然。刚才发生的一切,短暂得像一场幻觉。顾言那冰冷精准的技术点评,那句关于“顺流”与“对抗”的点拨,还有最后那句几乎难以察觉的、关于“适度练习”的提醒……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刻印在她混乱的脑海里。

没有羞辱,没有怜悯,只有……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来自技术层面的交流,甚至……带着一丝微乎其微的善意?

她慢慢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琴房里一片寂静,只有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低下头,摊开自己的双手。指关节的红肿在灯光下更加明显,传来阵阵酸胀的钝痛。顾言最后那句话——“指关节伤了,得不偿失”——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她紧绷的神经。

她重新爬到琴凳上,目光落在谱架上。那个深紫色的哭脸依旧狰狞刺眼,但此刻,它旁边那些冰冷精确的铅笔标注,似乎不再仅仅是居高临下的审判,更像是一份……带着奇特温度的无声指引。

她不再去想顾言为什么这么做。太累了。身心俱疲。她只是遵从着身体深处最后一点倔强的本能,找到琴房,将指尖再次轻轻放在了冰凉的琴键上。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用力。她只是感受着琴键的冰凉触感,回忆着顾言的话。

重心……臂沉……顺流……呼吸……

她闭上眼睛,尝试在脑海中勾勒出那段音符的“流向”。不再是蛮横地冲击,不再是僵硬地模仿标注。她想象着音符如同奔涌的河流,而她的手指,是河床中引导方向的礁石,是岸边梳理水流的草木。力量从肩背沉下,顺着放松的手臂,凝聚在指尖,在标注的【重心】点落下,在需要【臂沉】的地方将重量沉入琴键,顺着音符的【顺流】方向自然引导,在【呼吸】点极其轻微地提起手腕,给予那微不可察的停顿……

指尖落下。

音符流淌出来。

依旧不够完美,依旧带着滞涩。但这一次,那笨拙的琴声里,少了几分蛮横的冲撞,少了几分僵硬的死板,多了一丝……微弱的、试图去“理解”和“引导”的笨拙尝试。力量似乎顺畅了一丝?音符之间的纠缠,似乎也松散了一丝?

一遍……两遍……

她不再追求速度和力度,只是专注地、疲惫地、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个被点醒的“顺流”过程。指关节的疼痛在提醒她顾言的话,她下意识地放松了紧绷的力道。汗水再次渗出额角,但这一次,疲惫感中,似乎混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于“领悟”的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终于力竭,指尖离开琴键时,琴房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她瘫坐在琴凳上,后背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她低头,再次看向谱子上那个丑陋的紫色哭脸。屈辱感依旧存在,但似乎不再那么尖锐得令人窒息。旁边那些冰冷的铅笔标注,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伸出手,不是去撕毁,而是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奇特的仪式感,轻轻拂过那些标注的字迹:【重心】、【臂沉】、【顺流】、【指尖】、【呼吸】……

冰冷的铅笔痕迹,落在纸面上,此刻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静的温度。像黑暗中,一只沉默递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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