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图书馆的涟漪

经历了那次刻骨铭心的“柠檬苏打警告”后，陈暮像是被敲醒了警钟。她退出了光影社的群聊，委婉但坚定地拒绝了秦朗后续所有“一起探讨摄影”或“社团有新活动”的邀约。秦朗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疏远，尝试了几次后，便渐渐不再联系。生活似乎重新回到了以琴房、教室、图书馆为主轴的平静轨道上。

她对林筱的感激之情更深了。那份在她最狼狈无助时及时出现的守护，以及事后那番虽严厉却充满关切的叮嘱，像一道坚实可靠的屏障，让她在陌生的大学环境里感到安心。她偶尔会在微信上给林筱发一些校园里好看的落叶照片，或者问一个关于选课系统的操作问题，林筱的回复总是简洁及时，如同他本人一样，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又不会让她感到被冷落。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陈暮照例来到图书馆。她需要查找一些关于德彪西钢琴作品分析的资料。在古典文献区高大的书架间穿梭，她聚精会神地搜寻着书目编号。

就在她踮起脚尖，试图够到上层的一本厚皮专著时，一个清朗温和、带着笑意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师兄，果然是你！我就说这个时间点，你肯定在这里。”

林师兄？这个称呼让陈暮的心莫名一动。她下意识地缩回手，循声望去。

就在与她相隔两个书架的开阔区域，林筱正站在一张长桌前，整理着几本刚取出的书。而他的对面，站着一个女生。

那女生身材高挑，穿着剪裁得体的米白色风衣，衬得气质干练又优雅。她有一头柔顺的黑发，随意地披在肩后，脸上带着明媚而自信的笑容，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筱。她手里也拿着几本书，看起来像是偶然相遇。

“苏晚。”林筱抬起头，看到来人，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的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也没有面对陌生人时的疏离。

被称为苏晚的女生笑容更深了，她很自然地将手里的书放在林筱旁边的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姿态亲近却不显暧昧：“我刚从李教授那儿出来，他还在夸你上次提交的算法模型简洁又高效，让我们都跟你学习呢。”她的语气带着自然的熟稔和毫不掩饰的欣赏。

“李教授过奖了。”林筱淡淡应了一句，目光重新回到自己面前的书上，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似乎打算继续工作。

但苏晚显然不打算就此结束对话。她仿佛没看到林筱略显冷淡的态度，继续笑着问道：“对了，周末数院那个学术沙龙，你肯定会去的吧？有个从普林斯顿回来的学长分享，机会挺难得的。我们课题组都打算去听听。”

“看时间。”林筱的回答依旧简短。

“别呀，”苏晚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娇嗔，却并不让人反感，反而显得生动俏皮，“你去了才能镇住场子啊，到时候肯定有很多问题要讨论。一起去吧？反正顺路。”她发出邀请的姿态十分自然大方，仿佛这只是同门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交流。

林筱翻阅书页的手指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

躲在书架后的陈暮，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她看着那个叫苏晚的女生，她那么明亮，那么自信，和林筱站在一起，谈论着她完全听不懂的“算法模型”、“学术沙龙”，那种自然而然的熟稔和属于同一个世界的气场，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隔在了外面。

她看着苏晚落在林筱身上那专注而带着倾慕的目光，看着林筱虽然反应平淡却并未拒绝对方靠近的态度……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陌生的、酸酸涩涩的情绪，像是不小心咬了一口未熟的青梅。

她从未见过林筱和哪个异性有过这样……自然的互动。即使是和自己，也总是隔着一种“哥哥的朋友”或“临时受托人”的身份距离。而这个苏晚，显然不同。

“我再看看日程。”林筱最终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合上了手中的书，似乎准备离开。

“好吧好吧，大学霸总是这么忙。”苏晚无奈地笑了笑，语气里却并无抱怨，反而带着一种包容似的熟稔，“那我不打扰你了。记得看微信哦，沙龙的具体信息我发你了。”她拿起自己的书，朝林筱挥了挥手，转身离开，步伐轻快而优雅。

林筱站在原地，看着苏晚离开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微微摇了下头，这才拿起自己的书和文件夹，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书架尽头，陈暮才缓缓地从藏身之处走出来。心里那股莫名的滞闷感却没有随之消失。她走到刚才林筱和苏晚站过的位置，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不属于图书馆的香水味。

“苏晚……”她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数院的？研究生？看起来那么优秀，和他那么熟稔……他们……是什么关系？

原本打算好好查资料的心情，一下子被搅乱了。她胡乱地抽出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苏晚明媚的笑容，自信的谈吐，看向林筱时发光的眼睛，以及林筱那虽平淡却并未排斥的反应……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夹杂着淡淡的自卑和失落，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她的心。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林筱的世界里，存在着这样优秀又和他如此相配的女生。而她，只是一个需要他偶尔费心提醒、连喝酒都会醉倒的、懵懂又麻烦的……小妹妹。

秋日的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无法驱散陈暮心头悄然笼罩的、名为“苏晚”的淡淡阴霾。平静的心湖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难以平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林筱那份朦胧的、连自己都尚未完全厘清的好感和依赖，在面对另一个更具竞争力的存在时，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