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扫过了医学院老校区后院 捡起了地上不知积攒了几个世纪的枯叶 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活像一群窃窃私语的幽灵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甜味 混合着湿润泥土和古老朽木的气息 还有让人心旷神怡的药水味 我柱着比我高的竹扫帚 感觉腰快断了
江云莜林扒皮 绝对是林扒皮!
我恶狠狠地一把把扫帚搓进一堆烂叶子底下 动作幅度大的仿佛要用土地决斗 咬牙切齿的咒骂着
江云莜大清早的把我们俩发配到这里当人肉扫地机呢?
江云莜他怎么不自己来闻闻这百年陈酿的历史气息呢?
江云莜我看他就是嫉妒我们年轻!!!
林扒皮是我们的解剖老师今天早上就阴沉着脸来上课 跟谁欠了他几万块一样 刚好看到我和江琬琰在偷笑马上把我们两个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扫地 因为新校区已经开了很长时间了 并且还有那个恐怖如斯的超大槐树 听说槐树最喜阴 自然而然地 除了每年被罚打扫卫生的就没人会来了
江云莜气的我牙痒痒 我看就是没有人愿意来故意整我们的
江琬琰好了别抱怨了 快点扫完我的考试考过了 等一会请你吃饭
江云莜耶 muamua
可是看了看这四周散落的枯叶
江云莜估计扫完我人也就没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眼前那片荒芜。视线最终被院中那棵巨大的古槐树所吸引。它庞大得惊人,盘踞着后院中央,浓密的树冠遮蔽了大片天空,投下厚重而幽暗的阴影。虬结的树根如同巨蟒,一部分拱出地面,深深扎进泥土里,另一部分则强硬地顶开了周围的青石板,留下狰狞的裂痕。
我们拖着脚步挪到那浓密的树荫下。就在我机械地挥动扫帚,试图清理树根缝隙里堆积的陈年落叶和湿泥时,扫帚尖突然“咔哒”一声,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我下意识地蹲下身,指尖拨开那层黏腻湿润的泥土。一点黯淡的、属于金属的微光在腐叶和黑土中艰难地显露出来。琬琰也凑了过来,好奇地蹲在我身边
江琬琰这是个什么东西?
江云莜好奇怪…
我小心翼翼地用扫帚柄边缘继续刮擦着,更多的泥土被剥开。那东西的轮廓渐渐清晰一-是一个深深嵌在树根与泥土交界处的圆形金属物。它几乎被泥土和树根紧紧包裹着,像是被这棵古树用漫长的岁月吞咽下去,又固执地不肯完全消化。我们俩对视一眼,那点微光似乎点燃了某种被压抑的兴奋。我丢开扫帚,直接伸手去抠挖。泥土冰凉湿滑,带着浓重的土腥味。指尖触碰到那金属外壳,冰冷坚硬。我们合力又扒拉了好一阵,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才终于将它从那树根与泥土的顽固拥抱中撬了出来。
这怀表沉甸甸的,带着地下深处的寒意。表壳上糊满了厚厚的泥垢。琬琰毫不犹豫地从口袋里掏出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小心翼翼地将水倒在表壳上。我则拉起自己T恤的下摆,用力擦拭。泥水顺着指缝流下,被掩盖的光华一寸寸显露出来。表壳是沉甸甸的黄铜,边缘镶嵌着复杂而古老的藤蔓花纹,缠绕着一朵朵细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花朵。表盖中央,似乎曾镶嵌过什么,如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形状奇特的凹陷。最奇异的是表盘,那暗金色的底子上,一圈圈细密的刻度和符号如同神秘的咒文,围绕着三根同样纤细的指针。它们并非指向某个确切的时间,而是以一种令人费解的角度静止着。
江琬琰我的天…这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
我将怀表轻轻翻转,表壳边缘一个极小的凸起引起了我的注意。用指甲试探着轻轻一拨,“咔哒”一声轻响,表盖应声弹开。内盖露了出来,同样是暗金色,上面刻着一行极其细小的、弯弯曲曲的文字,既非英文,也非中文,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感,像某种被遗忘的密码。
江琬琰这写的什么啊
江琬琰仔细看看脸快贴上去了
江琬琰完全看不懂
江云莜谁知道呢
我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表壳边缘那个小小的旋钮。它转动起来异常顺滑,几乎没有阻力。鬼使神差地,我的指尖搭上了那根最纤细的秒针。它冰凉。我屏住呼吸,试着极其轻微地向后拨动了一格。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咬合声从怀表深处传来。就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一
呼!
一股毫无征兆的狂风平地卷起,猛烈得如同巨兽咆哮。头顶浓密的槐树冠发出骇人的巨响,无数树叶疯狂地翻飞、抽打,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噪音。漫天灰尘和枯叶被裹挟着,劈头盖脸地朝我们扑来。我和琬琰同时惊叫出声,本能地紧紧闭上眼睛,抬手护住头脸,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逼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粗糙的槐树树干上。那风来得快,去得更快。仅仅几秒钟,狂风如同被无形的手骤然扼住喉咙,戛然而止。
彻底消失了,只有我们两人粗重而惊惶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惊魂未定,我大口喘着气,心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我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身边的琬琰,想确认她是否安好。目光触及她头发的瞬间,我的呼吸猛地一窒,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不对!
刚才蹲下挖怀表时,琬琰嫌热,分明把一直束着的马尾解开了,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肩上。可现在,那头发竟然又一丝不苟地、高高地束在了她的脑后!那根她最喜欢的、缀着蓝色小星星的发圈,正牢牢地束着发尾一这发圈,在刚才我们被林老师训斥前,她嫌太紧勒得不舒服,明明解下来塞进了校服口袋里!
江云莜姐……姐姐?
江云莜你…你的…头发?
琬琰显然也刚从狂风带来的震惊中缓过神,她听到我的话,先是茫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束起的头发,随即,她的眼睛骤然瞪大,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我同样惊骇的脸。她也看到了我脸上残留的、被风吹出的泪痕--那是刚才林老师训斥我们时,我因为委屈和害怕才流下的。
江琬琰云莜…
江琬琰你的…你的眼泪…刚才不是擦掉了吗?
江琬琰还有我的…头发…这
江云莜刚才…刚才那阵风…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语无伦次,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唯一清晰的念头驱使着我,我低头,死死盯住掌心里那枚铜质的怀表。它安静地躺着,表盘上那三根纤细的指针,此刻竟稳稳地指着--9点15分!这时间,分明是我们刚刚被林老师赶出解剖教室那一刻!而刚才我们挖出怀表时,我清楚地记得,太阳的位置表明,至少已经是十点多了!
江云莜指针…指针动了!!!
江云莜它…它指回我们被赶出来的时间了!!!
我们俩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僵硬地站在原地,谁也不敢再动一下。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泥土和腐叶冰冷的腥气。掌中那块冰冷的铜疙瘩,仿佛不再是金属,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几乎要把它甩出去。它沉甸甸地坠着,那份重量不再属于物质,更像是某种窥伺的、难以名状的存在本身,悄然压在了我们灵魂深处。
古槐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浓得化不开,几乎要将我们渺小的身影彻底吞噬。我死死攥着那枚怀表,指尖冰凉僵硬,连微微弯曲一下都做不到。刚才那阵妖风卷起的枯叶,此刻正一片一片,慢悠悠地飘落,打着旋儿,擦过我的脸颊和手臂,带来一丝丝令人心悸的凉意。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瞪着对方,在彼此放大的瞳孔深处,清晰地映照出自己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时间……时间真的被拨回去了吗?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脊椎,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战栗。
后院的死寂中,只剩下我们两人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在浓密的槐荫下,一声,又一声,如同垂死者最后的挣扎。那古槐巨大的树冠纹丝不动,浓密的枝叶仿佛凝固的墨汁,将我们死死地封存在这诡异的一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