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卢雨栀刚刚升入高一。两年前,由于父母工作的缘故,她跟着奶奶从西边的小镇迁居到了滨海。
滨海是个靠海的大城市,物价、房价都是小镇里的数倍,父母常年都在工地做焊工,手头上没什么钱,她和奶奶就只能挤在一个旧小区的小出租屋里。
不过卢雨栀上高一之后,有时间就会去书店打临工赚些外快,用来补贴家用,所以日子过的还算安稳。
“雨栀,假期店里人有点多,你要是没事就早点过来吧。”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温和的女声,被电磁消的有股磨砂质感,隐隐约约能听出有40出头了。
卢雨栀把手机夹在脑袋和肩头处,电话里的声音擦过耳朵,震的有些痒,耳后别着的头发一缕缕的落在胸前。
她手里正在叠奶奶换洗好的衣服,动作不急不慢。“好的阿姨,我过会就去。”
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那个阿姨是书店的老板娘,打工的这几个月,她一直对卢雨栀很照顾,觉得她一个小姑娘挺不容易的。
卢雨栀挂了电话,她把奶奶的衣服收到柜子里,换了件淡粉色的羽绒服,就出门了。
今年的1月很冷,北风如刀割般打在脸上,有些刺痛,书店在市中心的位置,卢雨栀还得坐半个小时的公交才能到。
她靠在车站的广告牌上,缩了缩脖颈,把冻的通红的脸颊埋在衣领里。
黑框眼镜下浓密卷翘的眼睫耷拉着,或许是眼睛被风吹的有些涩疼泛红,显得有些委屈。
还好等的不算太久,今天车上的人不算多,她随便找了个空位子坐了下来。
车里开了空调,不像外面那么冷了,她紧紧缩着的身子放开了些,眼镜上略带着些许雾气。
卢雨栀侧过脑袋,朦胧中窗外闪过一些形形色色的人和大厦,或是这几天有些累了,她靠着椅背昏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车子已经开到最后一站了,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拿上东西下了车。
“雨栀来啦。”
一个穿着白色羊毛衫的女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高跟鞋一哒一哒地朝她走去。
还真是抗冻,这天穿这么漏风的鞋。
卢雨栀光是看两眼,就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笑着点了两下头,把包随手放到工作台上,左右环顾了两下,终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这个点有个屁人啊。
老板娘似乎看出了卢雨栀的心思,尴尬的哼笑了两下,眼尾的皱纹更深了。
“怎么现在又没人了…我先走了哈。”
卢雨栀没有拆穿她,淡淡的笑着。“好,这有我就行了。”
她把工作牌顺着脖子挂了下去,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
卢雨栀的长相算不上大众审美的那种好看,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是家长会喜欢的那种乖巧可爱的长相。
老板娘就很喜欢她,性子乖,做事还很仔细。
直到早上十点,店里的人才慢慢多起来,但总归是书店,没什么活儿。
她脱了羽绒服,里面穿了一件长袖无领毛衣,露出锁骨上方白皙的肌肤。
卢雨栀把手撑在桌子上,轻托着脸,手上百无聊赖的翻着一本英文杂志,那是她从书架上随便拿的。
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生理眼泪都流出来了,早知道这么闲就把作业带过来了。
她刚准备眯眼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在桌上放了东西,卢雨栀半睁开眼,看见桌子上多了一套物理竞赛专练。
她抬眸扫了一下眼前的人,就这一下,她觉得自己的心跳狠狠的漏了一拍。
眼前站着的少年比卢雨栀整整高了一个半头,他的五官过于突出,高挺的鼻梁上带了一副金丝框的眼镜,看到他的第一眼,只能想到一个词。
斯文败类。
卢雨栀只是撇了一眼,就眨巴眨巴眼睛,收回了目光,不敢再去寻他的眸了。
周淮也没抬眼看她,就站在那不急不躁地等她结账。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紧张,装书的时候,手还不争气的抖了两下,像只怕生的小流浪猫。
可周淮才不是陌生人。
“给你。”
“79,扫这就行。”
这几个字她刚才不知道在心里默念了多少遍,只是为了让自己在他面前看起来没那么奇怪。
他把手机的付款码对着机器扫了一下,全程眼皮都没抬一下,闷声说了句谢谢。
她其实还想对周淮说句新年快乐的,可再想想他好像也不缺自己这一句。
而且他万一不理自己怎么办,他会觉得自己有病吧。
不对,周淮那么有礼貌,应该不会。
心里挣扎了一番下来,还是没能说出口,他早就走远了。
从头到尾周淮连一个眼神都曾未施舍给她,卢雨栀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空落感。
她耸了耸肩,拿起桌上的书没什么兴趣的翻了起来。
晚上9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书店磨了一整天,终于下班了。
卢雨栀用力捏了捏后颈酸痛的肉,睡眼朦胧的伸了个懒腰。
她把东西整理放好,锁了书店的门就出去了。
夜晚的风凉意更为明显,才刚走两步脸颊就冻的有些发紫,她把衣服的帽子盖在头上,就漏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
奶奶被姑姑接去家里吃饭了,就不用着急回去了,卢雨栀想好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热闹。
新年时,市中心晚上总会有很多活动,也会有很多小孩子跑来跑去的挥着手上的仙女棒。
卢雨栀混杂在人群里,心情好像也不自觉的被周围的氛围渲染了,掩在围巾下的嘴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天上绽放的烟花五颜六色的,她抬起脑袋,眼睛里映照出烟花朦胧的美感。
卢雨栀弯了弯眼睛,睫毛像个小蒲扇一样。
如果爸妈也在就好了,她想。打出生以来,雨栀就一直和奶奶一起生活,和父母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想到这,眼角舒展开来,脸颊上落下点点凉意。
下雪了。
卢雨栀把一只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弓起食指关节轻擦去脸上的水渍。
人群里的欢呼声似乎更明显了,小孩子都取下手套触碰着这真正的冬天。
“下雪了,下雪了!”
……
奶奶总说,雪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的事物,那些不美好的事会永远掩埋在这大雪下,一切都会重头再来的。
对啊,初雪过后,便是新的开始。
卢雨栀把脑袋裹的更紧了,她对这好像不怎么感兴趣。
她没有再停留,从人群中穿出去,径直朝车站那条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