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衣衫褴褛，柳清尘站在了一片与世无争的净土之前。
伽蓝圣地。
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琼楼玉宇，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朴素至极的景象。山门由几根饱经风霜的灰白色石柱构成，上面缠绕着翠绿的藤蔓，开着细小的白花。石阶蜿蜒向上，通向深处掩映在古木林荫中的几处同样质朴的殿堂。整个圣地透着一种洗尽铅华的典雅，宁静祥和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让柳清尘连日赶路的疲惫和体内隐隐作痛的诅咒都似乎舒缓了几分。
守在山门处的并非凶神恶煞的护法金刚，而是两位身着灰色僧衣，面容平和的中年僧人。他们看到柳清尘一身风尘，形容憔悴，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鄙夷或阻拦之意，眼中反而带着温和的悲悯。
“小施主远来辛苦，不知到我伽蓝圣地，有何贵干？”其中一位僧人合十行礼，声音温润如玉。
柳清尘连忙躬身还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晚辈柳清尘，身中奇毒，性命垂危，听闻伽蓝圣地佛法无边，或有救治之法，特来恳请慈悲，救我性命！”他将自己的状况简略道来，隐去了玄冥剑的来历，只说是被一道极其阴寒霸道的剑气所伤，跗骨不去。
两位僧人闻言，面色更加凝重，仔细打量了柳清尘一番，果然见他眉宇间缠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戾黑气，虽然被其自身意志强行压制，却依旧透出凶险。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施主身负如此凶戾之气，竟能支撑至此，心志之坚令人敬佩。”另一位僧人开口，“圣地确有规矩，凡欲入内者，需先沐浴净身，涤除尘垢，方可见客论事。请随我来。”
“多谢大师！”柳清尘心中微松，连忙道谢。他没想到伽蓝圣地竟如此平和近人，并未因他狼狈的外表而拒之门外。
跟随引路的僧人步入山门，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外界的喧嚣与浮躁瞬间被隔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草木清气，耳畔是隐约的梵唱与钟磬之音，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宁静下来。沿途所见弟子，无论老少，皆是神态平和，步履从容，见到柳清尘这个外人，也只是投来善意的目光，微微颔首致意。
他被引至一处清净的禅房，里面早已备好一桶热气腾腾、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浴汤。沐浴过后，换上伽蓝圣地提供的素白棉布衣衫，柳清尘感觉连日来的疲惫似乎被洗去了大半，精神也为之一振。只是体内那股阴寒的诅咒，如同潜伏的毒蛇，依旧在缓慢地侵蚀着他的生机。
随后，他被带到一位面容清癯、目光睿智的长老面前。这位长老法号“慧明”，是伽蓝圣地负责接待外客与处理俗务的长老之一。慧明长老示意柳清尘坐下，伸出枯瘦但异常稳定的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之上。
一股温和醇厚的佛力如同暖流，缓缓探入柳清尘的经脉。柳清尘只觉得那股佛力所过之处，体内的阴寒诅咒仿佛受到了刺激，骤然变得活跃起来，疯狂地对抗着入侵的佛力。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慧明长老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慈悲之色被凝重取代。片刻后，他缓缓收回手指，长叹一声：“阿弥陀佛。施主体内的这股诅咒之力，阴狠歹毒，霸道绝伦，已深入骨髓，纠缠于本源。老衲修为浅薄，佛力难以将其根除，强行施为，恐会引发其反噬，令施主立时毙命。”
柳清尘的心猛地一沉，最后的希望似乎也要破灭。
慧明长老看着他绝望的眼神，继续道：“若要化解此厄，恐怕唯有圣主亲自出手，以无上佛法强行净化，方有一线生机。”
圣主！柳清尘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
“只是……”慧明长老面露难色，“圣主闭关参悟无上妙法，已有数年，非关乎圣地存亡之大事，轻易不会见客。老衲也只能代为通传，圣主是否愿意见你，老衲无法保证。”他说完，便要起身离开禅房。
柳清尘的心再次悬到了嗓子眼。机会就在眼前，绝不能错过！眼看慧明长老就要走出房门，他情急之下，猛地站起，一个箭步冲到长老身前，恭敬地行礼：“长老请留步！”
慧明长老停下脚步，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柳清尘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从贴身的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枚莫问师父交给他的莲花令。令牌非金非玉，触手温润，上面雕刻的莲花栩栩如生，隐隐流转着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光晕。
“此物……是家师所赐，言道或可助我入伽蓝圣地求得生机。晚辈愚钝，不知其具体含义，恳请长老代为呈交圣主一观！”柳清尘双手将令牌奉上，语气恳切。
慧明长老的目光落在莲花令上，起初带着一丝疑惑，似乎从未见过此物。但当他的手指接触到令牌的刹那，那令牌上微不可查的光晕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古老佛韵悄然弥漫开来。
慧明长老浑浊的老眼骤然闪过一丝精光！虽然他不认识这令牌的具体形制，但这股纯正的、甚至带着一丝本源气息的佛韵，绝非寻常之物！他深深地看了柳清尘一眼，没有再多问什么，伸手郑重地接过莲花令：“施主在此稍候片刻，老衲去去便回。”说罢，转身快步离去，步伐比来时明显急促了许多。
慧明长老手持莲花令，一路疾行，穿过层层叠叠的殿堂回廊，径直来到圣地深处一处被层层禁制守护的幽静庭院外。他恭敬地立于门外，朗声道：“弟子慧明，有要事求见圣主！”
庭院内一片寂静。片刻后，一个平和无波的声音仿佛直接在慧明长老的心底响起：“何事如此急切？”
“启禀圣主，山门外来了一位身中奇毒诅咒的少年，名唤柳清尘。弟子探查，其体内诅咒异常凶险，弟子无能为力。他言道是持师门信物前来求医，并呈上此物……”慧明长老说着，双手恭敬地将莲花令托起。
庭院内再次陷入沉寂。然而，仅仅过了几息，那原本平静无波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什么？！呈进来！”
笼罩庭院的禁制无声无息地打开一道缝隙。慧明长老连忙将令牌送入。下一刻，一股沛然莫御的无形力量瞬间笼罩了整个庭院！慧明长老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被远古巨佛注视，心神剧震。
庭院内，伽蓝圣地的当代圣主，一位身着朴素麻衣，面容清癯如古佛的老僧，正死死盯着悬浮在他面前的莲花令。他的眼中再无古井无波的平静，而是充满了震惊、激动，甚至……一丝缅怀的哀伤。
“师尊……”圣主喃喃低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伸出手，无比珍重地将令牌捧在手心，如同捧着稀世珍宝，手指轻轻抚过那朵圣洁的莲花纹路。
“圣主，此物……”慧明长老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开口。
圣主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恢复了部分平静，却依旧带着难以言喻的郑重：“慧明，此乃‘净世莲心令’！乃是我伽蓝圣地开山祖师所留，后由我师尊——上代圣主执掌！见此令者，如见圣主本人！持令者所求，只要不违我佛慈悲本心，不悖圣地根本戒律，伽蓝圣地当倾力相助！此令已随师尊失踪近百年……这少年，是从何处得来？”
慧明长老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净世莲心令！上代圣主信物！如见圣主本人！这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他万万没想到，那少年手中看似不起眼的令牌，竟有如此惊天动地的来历！他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连忙将柳清尘的话复述一遍：“回禀圣主，那少年柳清尘说，此令是其师‘莫问’所赐！”
“莫问？！”圣主眼中精光爆射，随即又化作了然与深深的忌惮，甚至有一丝……敬畏。“原来是他……这就难怪了。也只有他，才有可能持有师尊的信物……”圣主低声自语，似乎对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含义讳莫如深。
“快！速速将那位柳清尘小施主请进来！不，是恭敬地迎进来！慧明，你亲自去！不得有丝毫怠慢！”圣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弟子遵命！”慧明长老心中翻江倒海，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忙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禅房。此刻他心中再无半分疑虑，只剩下无比的郑重与一丝后怕。幸好自己没有因对方年少衣陋而轻慢，幸好对方及时拿出了令牌！
当慧明长老再次出现在柳清尘面前时，态度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甚至微微躬身：“柳施主，圣主有请！请随老衲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柳清尘被慧明长老这突如其来的恭敬弄得有些茫然，但心中也明白，定是那莲花令起了作用。他压下心中激动，连忙跟上。
这一次，慧明长老引着他走的路径更加幽深，沿途所遇的圣地弟子见到慧明长老如此恭敬地引着一个陌生少年，无不露出惊异之色，纷纷避让行礼。柳清尘能感觉到，越靠近深处，空气中那股宁静祥和的佛韵就越发浓郁精纯，隐隐有洗涤灵魂之感。
终于，他们来到了那座被禁制守护的庭院前。禁制无声开启，露出里面的景象：几间简朴的竹舍，一方小小的莲池，池中几朵青莲含苞待放，散发着淡淡清香。一位身着麻衣、面容清癯的老僧正站在莲池边，目光温和地望了过来。他的目光深邃如海，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彻人心，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与安宁。正是伽蓝圣主。
柳清尘连忙上前，深深一揖：“晚辈柳清尘，拜见圣主！”
圣主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他脸上，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柳清尘只觉得一股温和而浩瀚的力量拂过全身，体内的诅咒似乎都瑟缩了一下。
“孩子，不必多礼。”圣主的声音平和，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他摊开手掌，露出那枚莲花令：“此令，可是令师‘莫问’交予你的？”
“正是家师所赐。”柳清尘恭敬回答，“家师言道，若遇绝境，或可持此令来伽蓝圣地，寻求一线生机。”
听到“莫问”之名，圣主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感慨，有追忆，更有一丝深深的忌惮。“原来如此。令师……非常人。此令乃我师尊信物，持此令者，伽蓝圣地自当尽力。”他没有追问莫问的下落，仿佛那是一个禁忌。
圣主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柳清尘身上，眉头微蹙：“你体内之诅咒，至阴至邪，杀伐戾气极重，已侵入本源，与你的生机几乎融为一体。若再拖延数日，恐怕神仙难救。是何人所为？”他显然也察觉到了诅咒中那股属于玄冥剑的恐怖气息，只是未曾点破。
柳清尘不敢隐瞒，将遭遇玄冥剑剑气侵袭的经过简略道出，只是隐去了具体地点和争夺神器的细节，只说是在一处古战场遗迹中不慎被一道残留的恐怖剑气所伤。
“玄冥剑气……”圣主低声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此等上古凶器遗留之伤，确实棘手。寻常手段根本无法祛除，反而会刺激其反噬，加速你的死亡。”
他沉吟片刻，决然道：“事不宜迟！慧明，你立刻去开启‘八宝功德池’，准备‘渡厄金针’！此子伤势不能再拖，需立刻入池，以圣地本源佛力配合药石之力，强行拔除其体内诅咒！”
“是，圣主！”慧明长老领命，匆匆而去。
圣主看向柳清尘，目光带着安抚：“孩子，你体内之毒已深入膏肓，寻常手段无用。唯有我圣地药王谷的‘八宝功德池’，凝聚了千年佛力与无数珍稀宝药精华，配合秘法金针，方有可能将你体内那如跗骨之蛆的诅咒之力一点点剥离、净化。但此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刮骨疗毒，痛苦非常，且耗时漫长，非一日之功。期间你需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煎熬，稍有不慎，便是功败垂成，修为尽毁甚至身死道消。你，可愿一试？”
柳清尘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坚定如铁：“只要能活命，能报仇，能再见父母恩师，再大的痛苦，晚辈也甘之如饴！请圣主施救！”
看着少年眼中那不屈的火焰和求生的渴望，圣主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心志坚韧，方有生机。随我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