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城的硝烟在刺骨的寒风中渐渐冷却,留下的只有满目疮痍与沉重的死寂。城墙斑驳,血迹与冰霜冻结在一起,无声地诉说着惨烈。雪魄宗弟子们在长老的指挥下,强忍着悲痛与伤痛,默默清理着战场,收敛同袍的遗骸,加固着摇摇欲坠的护城阵法。空气中弥漫着悲伤、疲惫,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寒玉真人盘坐在临时清理出的静室内,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不稳。他面前,躺着两个气息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身影——梅元知与一枝梅。梅元知的身体如同碎裂后又勉强粘合的瓷器,经脉寸断的痛楚即使昏迷也让他眉头紧锁,识海更是混沌一片,唯有手背上那三道青色的狐尾印记,偶尔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温润光泽,维系着他最后一点生机。一枝梅蜷缩在他身侧,九条尾巴无力地耷拉着,那条曾闪耀着银白冰焰的尾刃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泽黯淡,体内新生的冰魄本源近乎枯竭,深沉的虚弱感萦绕不去。
“青丘道种…净世冰焰…”寒玉真人指尖凝聚着一缕精纯的冰魄真元,小心翼翼地探入梅元知体内,试图梳理那混乱如麻的经脉,却如同泥牛入海,收效甚微。那股源自道种的古老力量层次太高,他雪魄宗的冰魄真元根本无法触及核心,只能勉强护住心脉,延缓生机流逝。至于一枝梅,她的伤势更偏向于本源枯竭与灵魂层面的透支,非寻常丹药或真元能补。
“宗主,”一位同样带伤的长老推门而入,脸上忧色重重,“梅道友与仙狐的伤势…恐怕非我宗所能救治。强行留在此地,只会延误时机,甚至…”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寒渊城自身难保,资源匮乏,强敌魇尊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此地绝非养伤之地。
寒玉真人沉默良久,目光落在梅元知手背的印记上,又扫过一枝梅尾尖残留的一丝奇异银白。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你说得对。”寒玉真人缓缓起身,声音低沉却坚定,“他们为寒渊城流尽了血,如今,是该我们为他们寻一条生路了。”
他走到静室角落,从一个布满禁制的寒玉匣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物。那是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令牌,令牌造型古朴,形似一片蜷曲的狐尾,通体呈现温润的青色,上面铭刻着繁复玄奥、仿佛蕴含空间至理的云纹。令牌中心,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银色晶石。
“这是…‘青丘引’?”长老认出此物,脸色一变,“宗主,这可是我宗传承千年的秘宝,据说是上古时与青丘一脉结下善缘所得,仅此一枚!能感应并短暂开启通往青丘祖地外围隐秘节点的空间通道!但…传闻青丘早已隐世不出,甚至可能已…”
“我知道风险。”寒玉真人打断他,目光灼灼,“但这是唯一的希望!梅小友身负青丘道种,仙狐更是九尾血脉!只有传说中的青丘祖地,那蕴含无尽生机与古老法则的圣地,才有可能修复他们的本源,唤醒沉睡的道种之力!继续留在这里,他们必死无疑!”
他走到梅元知和一枝梅身边,将“青丘引”令牌轻轻放在梅元知胸口,正对着那三道狐尾印记。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枚沉寂的令牌仿佛被激活,青色的光芒微微亮起,与梅元知手背的印记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看!道种与引信共鸣,证明青丘祖地并未完全断绝于世!通道可开!”寒玉真人精神一振,“事不宜迟!立刻准备!我亲自护送他们到城外百里处的‘空谷回音’之地,那里空间相对薄弱,是启动引信的最佳位置!”
没有时间犹豫。寒玉真人亲自出手,以自身精纯的冰魄真元化作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寒气的冰晶护罩,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梅元知和一枝梅笼罩其中,隔绝外界侵扰。他拒绝了所有弟子的跟随,只带着两名最信任、伤势较轻的长老,趁着夜色未明,悄然离开了依旧沉浸在悲伤与警戒中的寒渊城。
三人带着冰晶护罩,在茫茫雪原上急速穿行。寒风凛冽,吹动着他们的衣袍。寒玉真人脸色凝重,一边维持着护罩的稳定,一边不断向“青丘引”令牌注入真元,维持着那微弱的共鸣。冰晶护罩内,梅元知和一枝梅如同沉睡的冰雕,唯有那令牌上的青光与手背印记的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联系着。
不知奔行了多久,天色渐明,灰蒙蒙的曙光映照着无垠的雪野。前方出现一处奇特的峡谷,两侧冰崖陡峭,谷底却异常平坦,风声在此地呼啸盘旋,发出呜呜的回响,正是“空谷回音”。
“就是这里!”寒玉真人停下脚步,将冰晶护罩小心置于谷底中央。他深吸一口气,与两位长老呈三角方位站定。三人同时掐动法诀,磅礴的冰魄真元毫无保留地注入悬浮于梅元知胸口的“青丘引”令牌之中!
嗡——!
令牌上的青色光芒骤然暴涨!中心那颗银色晶石更是璀璨夺目,射出一道凝练的银色光束,直刺苍穹!光束所过之处,空间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巨石,剧烈地荡漾起来!无数细密的银色空间裂纹以光束为中心,向四周蔓延、交织!
轰隆隆!
低沉的闷响从虚空深处传来,仿佛有古老的门户正在被强行叩开!谷中的风声瞬间变得狂暴,卷起漫天雪粉。空间裂纹的中心点,一个由无数银色符文旋转构成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漩涡状通道,正在艰难地成型!通道的另一端,隐约透出一种古老、苍茫、充满生机的气息,与人间界的冰寒死寂截然不同!
“通道开了!”一位长老声音带着激动与疲惫。
“快!”寒玉真人喝道,双手虚推,控制着冰晶护罩缓缓飘向那旋转的空间通道入口。他脸色苍白如纸,显然维持通道消耗巨大。
冰晶护罩触及通道边缘,空间之力开始拉扯。就在护罩即将完全没入通道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阴冷、充满恶念的意志,如同跗骨之蛆,竟顺着梅元知识海中那几乎被青丘道种压制的魇尊印记残留,猛地爆发出来!一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漆黑邪气,如同毒蛇般从梅元知眉心窜出,狠狠射向那维持通道空间稳定的核心银色符文!
“不好!魇尊的暗手!”寒玉真人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嗤!
漆黑邪气击中银色符文,如同强酸腐蚀!那枚关键的符文瞬间黯淡、扭曲!整个刚刚稳定的空间通道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边缘处开始崩塌,狂暴的空间乱流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稳住!”两位长老目眦欲裂,疯狂压榨最后的真元,试图修补通道。
寒玉真人当机立断,猛地一掌拍在自己胸口,喷出一口蕴含本命精血的心头血,化作一道血箭射入“青丘引”令牌!
“以血为祭,空间锚定!青丘古道——开!”
令牌吸收了精血,爆发出最后的、刺目的青银光芒!那崩塌的通道入口被强行定住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冰晶护罩在狂暴的空间乱流撕扯下,表面出现裂痕,但终于彻底没入了那旋转的漩涡之中!
砰!
几乎在护罩消失的同时,“青丘引”令牌承受不住双重压力,发出一声哀鸣,碎裂成点点青芒,消散在空气中。那强行维持的空间通道也如同破碎的镜子般,轰然坍塌、湮灭!只留下原地一个巨大的空间凹坑,以及被狂暴乱流冲击得口喷鲜血、踉跄后退的寒玉真人与两位长老。
“咳咳…”寒玉真人拄着冰剑稳住身形,抹去嘴角血迹,望着那迅速平复的空间涟漪,眼中充满了疲惫、担忧,以及一丝渺茫的希望。
“剩下的路…只能靠你们自己了…梅小友…仙狐…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