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通道的颠簸与撕裂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风与一片茫茫无际的银白。
梅元知与一枝梅的身影出现在一片广袤的冰原之上。这里并非冰渊峡谷那种被邪气污染的绝地,而是北域特有的、纯净而荒凉的永冻冰盖。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寒风卷起细碎的雪沫,呼啸着掠过平坦的冰面,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呜咽。极远处,隐约可见连绵起伏、覆盖着万年积雪的黑色山脉轮廓。
“咳咳…”刚一落地,梅元知便忍不住咳出一口带着冰渣的浊气。强行穿越空间通道,对他本就受创的身体负担极大。他踉跄一步,单膝跪倒在冰冷的冰面上,体内道种黯淡无光,经脉中残留的寒气与反噬的痛楚如同无数细针攒刺。
“元知!”一枝梅焦急的声音响起。她顾不得自己九尾上尚未愈合的伤口与破碎的冰晶,轻盈地跃到梅元知身边。柔软的白色狐尾带着温暖的气息,轻轻卷住他微微颤抖的手臂,试图传递一丝暖意。她碧绿的狐眸中满是担忧,小巧的鼻尖蹭了蹭梅元知冰冷的手背,发出低低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呜咽。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和温热,梅元知心头一暖。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伸手轻轻抚了抚一枝梅颈后柔顺的毛发:“没事,小梅,我还撑得住。”他的手指拂过一枝梅尾尖几处破碎的银白冰晶,那里焦黑的痕迹触目惊心。“倒是你…伤势如何?”
一枝梅晃了晃脑袋,九条尾巴虽然有几条显得有些萎靡,尾尖破损,但整体灵光尚存。她抬起一只前爪,爪尖在空中优雅地划过,留下一道细微的银白冰痕,示意自己还有余力。“呜~”她低鸣一声,用脑袋顶了顶梅元知,示意他抓紧时间调息。
梅元知不再逞强,盘膝坐下。他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那枚黯淡的道种。这一次,他没有再强行催动力量,而是如同一个耐心的匠人,引导着天地间稀薄的冰寒灵气,以及体内残存的祖树生机之力,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温养着干涸龟裂的经脉,抚慰着道种的反噬创伤。
他回忆着在冰渊峡谷最后关头,道种“轮回”法则爆发时那种“溯灭寒毒”、“蕴生封镇”的玄妙状态。那种感觉,仿佛触摸到了万物状态逆转的一丝真谛。
“轮回…非生非死…而是状态的流转与回归…”梅元知心中默念,意念如同最轻柔的流水,引导着温润的灵气,在受损的经脉中缓缓流淌。每一次流转,都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回归”之意,试图将被冲击扭曲的脉络、被寒气冻结的节点,缓缓“导引”回它们原本应有的、健康通畅的状态。虽然速度慢如蜗牛,效果微乎其微,但这是一种全新的、基于感悟的疗伤方式,而非蛮力冲撞,对身体的负担小了很多。
一枝梅安静地守在一旁,九条尾巴如同洁白的屏风,轻轻摇曳,驱散着靠近的寒风。她碧绿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空旷的冰原,尖尖的耳朵不时转动,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异常的响动。偶尔,她会低下头,伸出温热的舌头,轻轻舔舐自己尾尖的伤口,冰晶在灵力的滋养下缓慢地修复着。
时间在冰原的寂静与寒风的呼啸中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梅元知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体内翻腾的气血平复下来,道种核心那黯淡的光芒,也似乎稳定了一丝,不再像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很远,本源之伤更是需要漫长时间和机缘,但至少暂时稳住了伤势,恢复了几分行动之力。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枝梅关切的眼神。他微微一笑,再次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辛苦你了,小梅,我好多了。”
就在这时!
“咻——!!!”
一道尖锐刺耳的破空声,撕裂了冰原的宁静,由远及近,速度快得惊人!
梅元知和一枝梅瞬间警觉!梅元知霍然起身,体内刚刚平复的灵力瞬间提起,虽然不强,却带着凛冽的戒备。一枝梅九尾炸开,碧眸如电,死死锁定声音来源方向!
只见一道赤红色的流光,如同燃烧的陨星,从远处铅灰色的云层中俯冲而下!其目标,赫然是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冰面上,一个正在高速移动的、模糊的白色影子!
那白色影子速度也极快,在冰面上左冲右突,留下一道道残影,似乎是一种擅长冰面滑行的妖兽。
“孽畜!哪里逃!”一声清越冷冽的女声伴随着赤红流光响起!
就在赤红流光即将击中那白色影子的刹那,白色影子猛地一个近乎不可能的急转,险之又险地擦着流光边缘掠过!赤红流光狠狠砸在冰面上!
轰!
坚硬的冰面被炸开一个数丈宽的大坑,冰屑纷飞!一股灼热的气浪伴随着奇异的金属嗡鸣声扩散开来!
梅元知瞳孔微缩。那赤红流光并非法术,而是一支造型奇特的箭矢!箭杆赤红如血玉,尾羽如同燃烧的火焰,箭头则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寒光,箭身之上还镌刻着细密的、流动着赤红光芒的符文!
更让他惊讶的是那箭矢造成的破坏。冰坑边缘,并非单纯的融化,而是呈现出一种被高温瞬间熔穿又急速冷却后的琉璃状!那灼热的气浪中,更蕴含着一股穿透力极强的锋锐意志!
好霸道的箭!
那白色影子被爆炸的气浪掀飞,在空中翻滚几圈才狼狈落地,露出真容——竟是一只通体雪白、形似雪貂、但体型大如猎豹、双目赤红的妖兽!它龇着森白的利齿,发出威胁的低吼,显然被激怒了。
而天空之上,赤红流光射出的方向,一道身影驾驭着一股强烈的气流,如同鹰隼般盘旋而下,稳稳落在冰坑边缘。
来人是一名女子。
她身材高挑矫健,穿着一身紧身的赤红色皮甲,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皮甲边缘镶嵌着某种黑色金属,闪烁着冷硬的光泽。她背后背着一张几乎与她等高的巨大赤红色长弓,弓身造型古朴,两端如同展开的火焰羽翼,弓弦则闪烁着暗金色的流光。腰间斜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箭壶,露出几支同样赤红的箭羽。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面容和气质。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立体而深刻,带着北域人特有的坚毅。一头火红的长发如同燃烧的烈焰,在脑后束成利落的高马尾,随着寒风肆意飞扬。她的眼睛是深邃的琥珀色,此刻正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着那只雪白妖兽,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猎人锁定猎物时的专注与冷冽。眉宇间带着一股野性难驯的英气,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赤红战刀,锋芒毕露。
她显然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梅元知和一枝梅,琥珀色的眸子扫过他们,尤其在看到一枝梅那灵光不凡的九尾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随即又恢复了对妖兽的专注。她反手从箭壶中再次抽出一支赤红箭矢,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搭箭、开弓,弓弦瞬间被拉成满月!一股灼热而锋锐的气息瞬间锁定那只雪白妖兽!
“赤炎部落,‘猎风者’赤羽在此!冰魇貂,伏诛!”女子清喝一声,声音带着金属般的铿锵质感。
冰魇貂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赤红的兽瞳中凶光爆射,它不再试图逃跑,而是四肢伏低,浑身雪白的毛发根根倒竖,一股极寒的气息从它体内爆发出来,脚下的冰面瞬间凝结出厚厚的冰霜,并以惊人的速度向四周蔓延!
眼看一场激战一触即发!
梅元知心中念头急转。这女子自称“赤炎部落”,其箭术霸道绝伦,显然不是寻常人物。冰魇貂也非善类。他本不欲节外生枝,但此地已是北域深处,距离堕落之域尚远,若能结识一个熟悉北域环境的向导或助力…
就在赤羽即将松弦的刹那!
“且慢!”梅元知朗声开口,同时一步踏前,看似随意地挡在了赤羽与冰魇貂对峙的侧面方向。他并没有出手干预的意思,但这一步,恰好微妙地打破了赤羽那完美的锁定气机。
赤羽眉头一皱,琥珀色的眸子冷冷扫向梅元知:“外乡人,你想插手我的狩猎?”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警告。那只冰魇貂似乎也察觉到气机变化,低吼一声,并未立刻进攻,警惕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变数。
梅元知不卑不亢,拱手道:“在下梅元知,并非有意打扰阁下狩猎。只是看这冰魇貂气息凶戾,似乎已被某种邪秽侵染,贸然击杀,恐有变故。”他说话间,目光敏锐地落在冰魇貂赤红双目深处那一丝难以察觉的、扭曲的暗红纹路上——那是被魇尊邪气轻微侵蚀的特征!
赤羽闻言,眼中讶异之色更浓。她再次仔细看向那只冰魇貂,以她猎人敏锐的洞察力,果然也发现了那兽瞳深处的一丝不祥暗红。她眉头紧锁:“邪秽侵染?北域深处,怎会有…”
她的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冰魇貂似乎被梅元知点破了隐秘,凶性彻底爆发!它放弃了赤羽,赤红的兽瞳死死盯住梅元知,发出一声充满怨毒与混乱的尖啸!它脚下的冰霜领域骤然扩张,无数尖锐的冰刺如同毒蛇般破冰而出,密密麻麻地刺向梅元知!同时,一股夹杂着混乱意念的极寒精神冲击,狠狠撞向梅元知的识海!
“小心!”赤羽脸色一变,下意识地调转箭锋!但她距离稍远,冰刺速度又太快!
梅元知早有防备!他虽然伤势未愈,但反应仍在!面对袭来的冰刺和精神冲击,他并未硬撼,而是脚下步伐玄奥一转,身形如同风中柳絮,在间不容发之际从冰刺的缝隙中飘逸闪过!同时,眉心青丘印记微不可查地一闪,一股坚韧的守护意志瞬间护住识海,将那混乱的精神冲击轻易化解!
“呜!”一旁的一枝梅碧眸含煞,九尾一甩,数道凝练的冰棱后发先至,精准地拦截在后续射向梅元知的冰刺之上,将其纷纷击碎!
梅元知飘然落定,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惊险的闪避只是闲庭信步。他看向赤羽,平静道:“看来,在下所言非虚。”
赤羽看着梅元知那精妙的身法和一枝梅那强大的控冰能力,琥珀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凝重和探究。她缓缓放下了弓箭,箭锋却依旧若有若无地指向那只因攻击落空而更加狂躁的冰魇貂。
“好身法,好灵兽。”赤羽的声音少了些冷硬,多了几分认真,“我名赤羽,赤炎部族首席猎风者。你说它被邪秽侵染…可有依据?还有,你们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寂静冰海’深处?”她口中的寂静冰海,显然就是这片广袤冰原的名字。
梅元知正欲回答,忽然,他腰间那枚黯淡的青丘引路符,竟微微震动了一下!其上代表守拙和岩山的两个光点依旧黯淡(在祖地疗伤),但在代表岩山的光点旁边,竟极其微弱地浮现出另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锐利气息的细小光点!其气息波动…竟与眼前女子赤羽背后的那张赤红巨弓隐隐呼应!
与此同时,赤羽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她背后的巨弓发出一声极其低沉的、如同鹰唳般的嗡鸣!她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射向梅元知腰间的引路符!
“这是…?”赤羽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你身上…有我族‘赤翎破邪弓’同源铸造之物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但绝不会错!那气息…指向何处?!”
梅元知心中一震!赤翎破邪弓?同源铸造之物?他瞬间想到了守拙那柄失落于冰渊峡谷、名为“镇岳”的巨剑碎片!难道…这赤炎部落,竟与守拙的师门传承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