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如一条墨绿色的绸带,在亘古不变的幽冥地界蜿蜒流淌。
那河水并非液态,更似凝滞的胶质,泛着幽幽冷光。无数透明的魂体在水中沉浮,发出无声的悲泣。那是永世不得超生的怨魂,他们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双空洞的眼窝,倒映着忘川水彼岸永不凋零的血色曼陀罗。
江玉燕跪坐在冰冷的河岸上,指尖深深嵌入脚下粘稠的泥土中。她身上那件曾令她引以为傲的明黄色龙袍,此刻已被血污浸透。价值千金的布料,早已残破不堪,失去往日的华光,如同她破碎的人生。
碎布下的肌肤翻卷着血肉,露出森然白骨,经脉在体内如被烈火灼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同时穿刺她的四肢百骸。这是她从万千怨魂的忘川里挣扎而出的代价,她付得起。
她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对岸,似是有两道身影在对岸并肩而立,衣袂在阴风中猎猎作响。
花无缺依旧是那副不染尘俗的模样。月白的衣衫,俊美的面容,眼神疏离。他身侧的小鱼儿,嘴角噙着惯有的笑意,神情带着防备,只是眼神却带着一丝复杂的怜悯,仿佛在看一个误入歧途的可怜虫。
“为什么……” 江玉燕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腥甜的血沫,“我已经…… 有了……高强的武功……至高无上……的权力……为什么……”
她的目光扫过花无缺,又落向小鱼儿,最后涣散地望向灰蒙蒙的天际。燕南天临终前那声震彻天地的怒吼又在耳边响起:“逆天而行,必遭天谴!你这妖女,就算吸收了嫁衣神功和我的内力,也终究是个可怜虫!就算你掌控了权力,拥有了武力,你依旧不能填补你空荡荡的内心,你依旧是活在黑暗里的可怜虫。”
可怜虫?
江玉燕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溅落在身前的忘川水中。
那幽绿的水波仿佛被点燃,腾起几簇妖异的紫黑色火星,随即便被冰冷的河水吞噬,如同她短暂却又癫狂的一生。
她想起很多事,那些被仇恨掩埋、被岁月淡去却从未消失的记忆,此刻如同锋利的刀片,在她即将消散的意识里反复切割。
破旧的屋子,沧桑的母亲,年幼的她,以及村童尖利的嘲笑。
“看!就是那个野种!”
“没爹的孩子,跟她娘一样是个贱货!”
“扔石头砸她!”
“哟,这不是我们从乡下来的‘大小姐’吗?” 刘氏捏着她的下巴,指甲深深嵌入她的皮肉,“瞧瞧这粗手大脚的样子,哪点像我们江府的人?”
“来人,把她母亲那个贱人的牌位给我拿过来!”
“江玉燕,你给我跪下!亲手把这牌位砍断!不然,你就滚出江府!”
狰狞的刘氏,沉默的父亲,以及周围鄙夷的下人,和别无选择的她。
颤抖着,一下,两下…… 四溅的木屑。
笑得花枝乱颤,拍着手的刘氏:“好!好一个孝顺的女儿!从今天起,你就不叫江玉燕了,你叫‘小狗’。一条只配在我江家摇尾乞怜的小狗!”
周围响起一片的哄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