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上海总笼着层朦胧水雾，陈丽抱着牛皮纸袋冲进图书馆时，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木质地板上晕开深色痕迹。她抬手擦脸，却在抬头的瞬间，撞上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靠窗的位置，身着白色真丝衬衫的女孩正将最后一本书插进书架。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听见响动侧头，手里的《霍乱时期的爱情》滑落，正巧被陈丽伸手接住。
“谢谢。”女孩的声音像冰镇过的薄荷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陈丽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戴着枚素银戒指，书脊上还沾着未干的雨水。
“你的书......”陈丽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触到女孩微凉的掌心。对方快速抽回手，从帆布包里掏出纸巾擦拭，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拍打玻璃的声响里，陈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女孩整理好书架，又回到座位上写东西，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陈丽鬼使神差地选了她斜对面的位置，翻开自己带来的设计图稿，却总忍不住偷瞄那个认真的侧影。
直到闭馆音乐响起，女孩合上笔记本起身，路过陈丽身边时突然停下：“你设计的咖啡馆......”她目光扫过摊开的图纸，“二楼露台的花架，如果换成紫藤会更有意境。”
陈丽愣住，这是她改了七版都不满意的部分。还没来得及追问，女孩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下淡淡的雪松香萦绕在空气里。她慌忙在图纸空白处记下“紫藤”二字，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晚霞给女孩的背影镀上一层金边。
三个月后，陈丽站在“晨露咖啡馆”的施工现场，手机突然震动。甲方发来的修改意见里，赫然写着：“二楼露台改用紫藤花架”。
她攥着手机冲出工地，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甲方公司。推开会议室门的瞬间，冷气混着咖啡香扑面而来，坐在主位的女人抬头，浅金色的阳光正落在她翻文件的指尖。
“陈设计师？”杨丽媛摘下黑框眼镜，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她示意陈丽坐下，推过一杯手冲咖啡，“危地马拉的豆子，尝尝看。”
陈丽这才看清杨丽媛今天穿了藏青色西装，袖口别着枚玫瑰造型的袖扣。她端起咖啡杯，滚烫的液体却缓解不了心头的慌乱：“杨总......三个月前在图书馆......”
“我喜欢观察有趣的人。”杨丽媛转动着钢笔，笔尖在合同上划出流畅的弧线，“你的设计图里藏着很多故事，比如这个旋转楼梯，是不是照着童年住过的老房子画的？”
陈丽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些在弄堂里奔跑的夏天，外婆家吱呀作响的木楼梯，都被她偷偷揉进了图纸里。杨丽媛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香水气息笼罩过来，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不过，我更想知道设计师本人的故事。”
窗外突然掠过一群白鸽，陈丽的耳尖发烫。杨丽媛递来的钢笔还带着体温，合同最后一页的签名栏，她写下自己名字时，笔尖在纸面上微微颤抖。
之后的日子，陈丽总能在施工现场看见杨丽媛。她有时穿着高跟鞋站在脚手架下讨论方案，有时捧着笔记本记录细节，连安全帽的带子歪了都不自知。
这天暴雨突至，陈丽正在检查电路防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心！”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杨丽媛拽进怀里。头顶传来重物坠落的声响，杨丽媛抱着她滚到一旁，后背重重撞在钢架上。
“你疯了！”陈丽看着杨丽媛渗血的手臂，声音发颤。对方却笑着擦去她脸上的雨水：“你的设计图还没画完，我可舍不得让它们变成废纸。”
雨幕中，杨丽媛的眼睛亮得惊人。陈丽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本《霍乱时期的爱情》，书页里夹着的干枯玫瑰标本。此刻她终于看清，杨丽媛无名指上的戒指内侧，刻着一朵极小的玫瑰。
深夜的办公室，陈丽替杨丽媛包扎伤口。消毒水的味道里，杨丽媛突然开口：“我母亲临终前，总说玫瑰是最矛盾的花。”她轻抚着戒指，“带刺却芬芳，艳丽却脆弱。”
陈丽低头继续缠绷带，指尖却悄悄勾住了杨丽媛的小指。窗外的雨还在下，落地钟的滴答声里，她们谁都没有抽回手。
咖啡馆开业那天，满架的紫藤开得正好。杨丽媛穿着香槟色礼服站在花架下，陈丽拿着相机的手却在发抖——镜头里，杨丽媛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见了。
宾客散尽后，陈丽在休息室找到杨丽媛。她蜷在沙发里，手里捏着张泛黄的信纸，脸上带着陈丽从未见过的脆弱：“这是母亲留给我的信，她说真正的爱不该被世俗束缚。”
陈丽在她身边坐下，月光透过紫藤花的缝隙洒进来。杨丽媛忽然靠在她肩头：“我以前总觉得爱情是场冒险，直到遇见你。”她转身时，发丝扫过陈丽的脸颊，“你愿意和我一起，写属于我们的故事吗？”
露台的风铃突然作响，陈丽看见杨丽媛眼中的星光。她伸手摘下花架上的一朵紫藤，轻轻别在杨丽媛耳后：“从图书馆的那个雨天开始，我的故事里就只有你了。”
夜风带着紫藤的香气，两个身影在月光下渐渐靠近。远处外滩的灯光倒映在黄浦江面，像撒了满河的碎钻。这一次，她们终于不再错过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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