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晨露还未干透，白刚用断穹剑挑飞第七个木人，就听见长廊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
不同于往日的杀伐之气，这次的喧闹里带着几分好奇与审视，像石子投进了死水。
“听说了吗？首领带回个新人，直接破格成了暗影刺客！”
“叫赤牙，听着就够狠的，据说一招就废了蛊盗寨寨主。”
白收剑的动作顿了顿。
赤牙？她用布擦着剑上的露水，刚要转身回房，就被曼珠沙华一把拽住胳膊。
“小白！快去看！今天来了个帅哥～”
曼珠沙华的红色瞳孔发亮，拽着她就往议事厅跑。
“而且我听首领喊他‘阿权’，这名字…我记得…”
阿权——
这两个字像道惊雷在白耳边炸开，她猛地停住脚步，指尖的布巾“啪”地掉在地上。
断穹剑的剑柄硌得掌心生疼，她甩开曼珠沙华的手，几乎是踉跄着冲向议事厅，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不可能的。
阿权明明还在天莲派，还在和江惠莲练剑…
议事厅门口的刺客自动让开一条路，白的目光穿透人群，死死钉在那个站在中央的身影上。
玄色的暗影劲装包裹着挺拔的身形，脖颈处的衣襟敞开，露出锁骨上淡淡的疤痕。
他微微低着头，侧脸的轮廓在火把的光线下明明灭灭，可那挺直的鼻梁，说话时会轻轻动的眉峰，甚至连耳垂上那颗小小的痣……都和记忆里的少年一模一样。
只是那双眼睛变了。
曾经清澈如溪的眸子，此刻盛满了化不开的阴鸷，眼底泛着猩红的光，嘴角甚至隐约能看到尖锐的獠牙。
赤牙的目光扫过人群时，那双猩红的眼底忽然闪过一丝极淡的光亮，像星火坠入深潭，转瞬即逝。
下一秒，他眼角微弯，本该是温和的弧度，却衬得那抹阴鸷愈发森冷。
血色的眸子精准地穿透攒动的人影，牢牢锁定在白僵立的身影上。
议事厅里的议论声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白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掌心因攥紧剑柄而泛起的刺痛。
他没有说话，唇瓣极轻地动了动，幅度小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祈愿”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
白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廊柱，断穹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记忆里天莲派后院的莲池瞬间与眼前的猩红重叠，少年曾笑着对她说。
“等师父种的莲花开了，我们就去摘最大的那朵做书签。”
他看着她骤然苍白的脸，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更深了些。
…
人群渐渐散去，议事厅里的火把燃得只剩半截，光晕变得昏沉。
白弯腰捡起地上的断穹剑，指尖触到冰凉的剑身时还在发颤。她低着头，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往外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心口的钝痛迟迟不散。
刚转过回廊的拐角，一道玄色身影忽然从阴影里站定，挡住了她的去路。
赤牙不知在这儿等了多久，玄色劲装的衣摆沾着夜露的湿气，敞开的衣襟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他没有说话，只是靠着斑驳的廊柱，那双猩红的眸子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像蛰伏的野兽盯着猎物，连呼吸都带着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白猛地顿住脚步，后背瞬间绷紧。狭窄的拐角将她困在中间，前有赤牙，后是冰冷的石墙，退无可退。
“你……”
她刚要开口，声音却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赤牙终于直起身，一步步朝她走近。
他比记忆里高了许多，阴影将她完全笼罩，锁骨处的疤痕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赤牙的呼吸洒在耳廓，带着奇异的腥甜气，像刚饮过血的野兽。
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却又藏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为什么？当初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走？”
白的后背抵着冰冷的廊柱，指尖蜷缩起来，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为什么？”
赤牙又问了一遍，猩红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委屈。
“我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你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白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你不是知道原因吗？”
她的指尖划过冰凉的廊柱，触到一道深刻的裂缝。
“飞鸟门的人说三日不交我出去，就屠了山下的城池。”
白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枯叶。
“我不走，师傅会被问责，山下的百姓……也会遭殃。”
她抬起眼，目光穿过他的肩膀，落在远处漆黑的夜空。
“我留在那里，才是真正的拖累。”
赤牙的喉结剧烈滚动着，猩红的眼底渐渐蒙上一层水汽。
他伸出手，指尖快要触到她的脸颊时，却被白猛地避开。
“你身上……”
白的目光落在他敞开的衣襟上，眉头骤然蹙起，掌心不知何时凝聚起淡蓝色的微光，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按在他的胸口。
“这是什么？”
掌心刚触到他的皮肤，一股灼热的气息就顺着手臂涌来，像岩浆在血管里奔涌。
赤牙的身体瞬间绷紧，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胸口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与白掌心的蓝光剧烈碰撞，激起一圈无形的气浪。
“嘶……”赤牙踉跄着后退半步，捂住胸口剧烈地喘息，猩红的眼底闪过一丝痛苦。
“别碰……”
白的掌心被震得发麻，看着他胸口那团翻涌的红光，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内力，不是真气，是一种带着毁灭气息的邪力，像附骨之疽，正一点点吞噬他的经脉。
“血魔……”
白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在天莲派的古籍里见过记载，这种邪功以精血为引，能让人功力大增，却也会被欲望吞噬，最终沦为没有理智的怪物。
“你为了找我，练了这个？”
赤牙没有回答，只是捂着胸口，猩红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他看着白掌心未散的蓝光，那是天莲派的清心诀，是她以前总在他练剑走火时用来帮他顺气的功法。
“只有变强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他的声音很低。
“而且加入暗影需要强大的力量…”
白看着他眼底的猩红，看着他嘴角若隐若现的獠牙，看着他胸口那团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红光，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
这不是她记忆里的阿权了。
那个会把桂花糕分给她一半的少年，那个会对着莲池许愿的少年，已经被血魔邪功，改得面目全非。
“你不该练这个的。”
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掌心的蓝光渐渐散去。
“这东西会毁了你的。”
赤牙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毁了又怎样？至少我找到你了。”
他上前一步，重新将她困在廊柱与怀抱之间，猩红的眼底映着她苍白的脸。
他的气息笼罩着她，带着血的甜腥和邪力的灼热。白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个模糊的自己，突然觉得很累。
她轻轻推开他的肩膀，动作很轻。
她转身，捡起地上的断穹剑，剑柄的寒意顺着掌心蔓延到心底。
“现在的你，是赤牙。”
赤牙僵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猩红的眼底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
胸口的红光还在翻涌，像在嘲笑他的天真。
廊柱上，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和一丝淡淡的莲香。
那是他找了许久的味道，可找到时才发现，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火把的光渐渐微弱下去，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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