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

晚自习的教室里浮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氛围，高二（3）班的学生们正在享受期末考试前一天的最后时光。窗外梧桐树的叶子被夏夜的微风拂动，月光穿过枝叶间的空隙，斑驳地洒在课桌上，给每个年轻的脸庞都蒙上一层柔和的银辉。

后排的男生们正偷偷传阅一本卷边的漫画杂志，不时压低声音发出“哧哧”的笑。靠窗的一群女生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假期的逛街计划，从奶茶新品到商场打折，话题似乎永远不会枯竭。就连平日总是板着脸批改作业的班长林知意，也稍稍放松了些，与同桌低声商量着假期的安排。

喻嘉珩坐在倒数第二排，手里的圆珠笔在指尖灵活地转来转去。他的目光时不时瞥向讲台上的电子钟，又低头在草稿纸上随意画了几笔涂鸦。头顶的风扇嗡嗡作响，但依然吹不散教室里弥漫的兴奋气息。黑板上模糊的粉笔字迹提示着时间的迫近，可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即将迎来解放的雀跃神情。

忽然，他的视线被前排萘铄微微扎起的马尾辫吸引住了。那发梢随着她轻微的动作晃动，似乎带着某种调皮的召唤力。他心念一动，轻轻用笔尖戳了戳她的后背。

“哎，萘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故作神秘的意味，“明天最后一天了，手机带着呢吧？操场集合拍照。”他说完便低下头，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涂画，却忍不住偷瞄她的反应。

萘铄转过头，眼神里透着一丝嗔怪，但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别被老师发现传纸条啊。”她低声提醒道，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愉快。她的思绪显然也被拉回到了去年那个同样炎热的六月天——操场上，全班同学躺成一个大大的“休”字模样，镜头定格的瞬间仿佛镌刻进了每个人的记忆深处。

这一幕恰巧落入班主任张老师的视线中。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出声制止，只是一边批改试卷，一边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他知道，这样的场景对于学生来说，是多么真实而温暖的一部分记忆。自己当年也曾如此，在期末的最后几天，和同学们交换小纸条，商量些看似平常实则珍贵的约定。

就在这一瞬间，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教室里的喧闹被一层无形的滤镜柔化，喻嘉珩伸手摸了摸口袋里准备好的拍立得相机，心底涌上一股暖流。他知道，明天的照片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留念，而是一场关于青春、友谊的仪式。

“当然带着啊，我可不会错过咱们一年一度的集体照。”萘铄从笔袋里掏出手机，朝他晃了晃屏幕。镜面映出她略带狡黠的笑容，眼镜片反射着讲台上方挂钟的荧光。她的眼神明亮，藏着一份属于她自己的笃定。因为除了拍照，她和喻嘉珩还有一个特殊的约定——放学后校门口的小卖部，冰红茶，以及那棵老槐树下的等待。

喻嘉珩望着萘铄认真的侧颜，不自觉想起那些他们共享过的细碎时光。有时候是一起分享零食，有时候是雨天撑伞踩水跑向公交站。他记得有一次月考失利，心情低落得像阴云密布的天空，而萘铄却跑遍了整间超市，只为找到他最爱吃的巧克力派。“就算全世界对你失望，我还有你。”这是那天她递过零食时说的话，至今仍是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另一边，教室里的其他人同样沉浸在各自的小世界里。班长林知意正在翻动她的记事本，每页封面贴满了各种颜色的便利贴，记录着校庆演出、舞蹈比赛等重要的日子。赵晨曦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屏幕上依旧保存着母亲给他发的第一条加油短信。即便换了多少部新手机，这条短信始终伴随着他，成为每次考试前的重要力量源泉。张宇航则戴上耳机，与同桌分享着他的音乐播放列表，从紧张的学习到激情的运动场，每一首歌都承载了某段独特的情绪。

就连平时沉默寡言的周子涵，此刻也悄悄翻开她的手账本，里面夹着一片干枯的四叶草标本。那是她与好友在学校花园找到的宝贝，承载着她们对未来的美好祝愿。每当触碰到这片叶子，那一天的花香与欢笑声仿佛再次萦绕耳边。

喻嘉珩的目光扫过这些沉浸于回忆中的同学们，嘴角不禁浮现一丝笑意。每个人的青春都有不同的颜色，而此刻，在这个即将分离的夜晚，所有人都打开了属于自己的记忆盒子，将过往珍藏的片段细细回味。

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进教室，柔和的银色光辉洒满了每一个座位。喻嘉珩看着眼前的一切，胸口悄然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情感。他想记住这一刻，记住萘铄整理笔记时专注的模样，记住后排传来的压抑笑声，记住林知意翻动记事本时发出的沙沙声。

“你知道吗？”他凑近萘铄耳边，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每到期末，我最喜欢观察大家。你看后座的王磊，还在跟别人讨论游戏攻略；那边的苏晴早就计划好了假期要不要换个新发色。”他顿了顿，语调变得愈发柔软：“而你啊，每次遇到有趣的事，嘴角总会不自觉地翘起来。”

萘铄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观察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红，却还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四周。的确，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有的人在画暑假旅游的路线图，有的人在整理课本准备卖掉，还有的人在比谁收集的毕业留言更多。这些画面熟悉又独特，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喻嘉珩的声音带着些许感慨：“其实我最期待的，不是放假，也不是拍照。而是能够和大家一起，把属于我们的这段时光深深刻进记忆里。明天之后，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夜晚了。”

整个教室的气氛逐渐安静下来，仿佛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点。原本还三三两两聊天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人开始擦拭自己的座位，有人反复整理书包，像是想要确认没有任何遗漏的东西。林知意最后一次检查值日表，张宇航弯腰拾起散落的纸张，连张老师也停下手中的批改，静静注视着这群即将离巢的雏鸟。

“走了？”萘铄轻声问了一句，声音如同羽毛划过空气，几不可闻。

喻嘉珩点点头，又摇摇头，嘴角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走吧……可是好像又没准备好。”他顿了顿，“明天见。”这句话听起来，竟染上了些许不舍的意味。

两人并肩走向楼梯口，身后传来同学们陆续收拾离开的声音。教室外的走廊里，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依次亮起，又接连熄灭。走到最后一个拐角时，喻嘉珩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熟悉的门。明晚这个时候，他或许还会站在同样的位置，但那时的教室，或许已经少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