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谐独自立在七曜门浮动的幽紫色法阵之下,它像由数颗闪烁的辰星联合而成的巨大眼球,烟曲状的瞳孔一张一合,频率接近于人的起搏呼吸。
他手中的阴阳鱼玉坠在魅紫光芒下华美至极,而后缓缓被他送入法印中央,霎时朔风骤起,代表北极七星中的贪狼和禄存的星辰闪耀荧红光芒,一缕缕黑白游丝迫不及待地窜入白谐的眉心。
脑海中零碎模糊的片段逐渐清晰,白谐恍惚间似听见有人唤他的正名,字,外称,封号。
白谐,安持,第十王将,寒嶷......
白谐在一片空旷纯净的天地间回眸,看见素白的空中如散开一层层薄薄的云雾,暖黄的色彩缓缓将一个暮色黄昏勾勒出模糊的轮廓,仲夏的蝉鸣渐近又渐远。
庄严穆黑的王宫如是很难再找到如此平柔的殿落,与他之前在卧室中看见的油墨画出奇的一致,那画里画的是两位美妇人挽手共沐昏晖,其中一位腹间微微隆起,另一位据说是当今狼王的生母。
宫中有一棵古木,当年先太后与先太皇妃的身影已不再复见,却有一对相差不大的儿童在树下诵书或练武,两位幼皇子一黑一白,名皆为影,长者即为白影,是嫡出大皇子,略小者即为黑影,其生母早逝。
幼年时期他们几乎形影不离,亲密无间,那时候王宫的世界还很单纯,诵读王训,练功习武。
逃课去黑市夜市斗蛐蛐,回来一起被太傅罚站,白影指着空中闪烁的星星问:“以后要作最亮还是更亮的那颗?就像父王时常说的王将和国君?”
“我们会成为最强大的王将!”黑影拍着胸脯说,在黑夜里能看见他赤橙的眸在闪闪发光。
然而那时的幼稚很快便湮灭在现实中了。
转折来的很奇怪。
黑峰三王子诞生那天,一黑一白两位兄长俱好奇地打量这个拥有稀天狐血统的幼狼,有人无意间提到了二皇子的生母也是天狐,却不像三王子那样是只稀奇的狈。
黑影于是偷偷离开了此地,与他犹如影子的白影也未能发现。
这一年他们都才六岁,在皇弟周岁时,白影却已经拉得开弓挥得动刀提得起剑了,反观黑影,自小皇弟出生后他常心不在焉,往后过了两年九岁才和同龄人一起将刀剑入门第一套学会,他又常走在白影身后,渐渐有点像个黑色影子。
大皇子白影出众的能力与天赋也愈发被狼王重视栽培,甚至于十岁便被授予兵符“无名刀”,他也不辜负王室的期望,年纪轻轻刀法便已出神入化,十岁便觉醒参悟的形元光刃亦在年轻一辈中难逢敌手。
在白影愈发强大的光辉下,籍籍无名的黑影虽然刻苦努力,进步乐观却似乎永远不曾被人单独提起,如同陪衬。
五岁的三皇子白谐也喜欢在那棵古树下诵诗,那日黑影俯下身子对皇弟微笑:“棣棠炜炜,王兄考考你,棣棠指的什么?”
幼弟太小,虽然从小聪明,但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死读但懵懂的时候,他想。
“我和大哥,我和你,你和大哥。”白谐思索片刻道。
黑影忽然梗塞,摸了摸堂弟的头表示赞许,忽然耳畔又传来少年爽朗的笑声。
抬头一看,树上正一直坐着大皇子白影。
白影诧异地问:“二弟,若非谐儿自小聪慧,怎么答得出这种问题?”
黑影不说话,将眸垂下,看着地上搬着虫子尸体或树叶的蚂蚁。
白影翻身下树,抱起小王弟,指着古树上方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是一种结果子的树,像父王。你,我,二哥,我们都是大树上的果子。”
黑影心里愈发怪异,开始莫名地烦躁,他上前问:“谐儿,你是喜欢和大哥说话还是和二哥说话?”
白影虽然被他这一问搞得莫名其妙,而童言无忌的三弟天毫不犹豫地答道:“我和大哥,大哥会带我读书练剑,送我青水的糕点,给我吃。”
黑影忽又觉得这两人很刺眼,于是匆匆告别回园,在路上,王兄与幼弟亲昵的情态一直回放在脑海挥之不去,他反复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连幼弟都选白影?仅仅是因为糕点吗?
棠棣,父亲为树,兄弟为果,可父王却先行给了白影兵符!
那什么糕点,好像很久以前都是大哥与自己一起去御厨偷,如今都不需要了。
而白谐并不记得,那天大皇兄带他拿了许多了糕点,叫他偷偷送去给黑影,黑影只是笑笑,缓缓将清甜如旧的糕点送入口中。
画面最后定格在了黑影房中,案旁的黑影冷淡地喂着自己,一旁的幼狼笑得极天真,敞开的窗外还有一抹没人注意到的白色影子。
一片茫茫白色天地中,白谐目带疑惑,这或许是黑影的记忆,但绝不可能属于自己,他对儿时的记忆尚停留在几个模糊的片段,是父王与先太妃对他展开双臂唤他谐儿;是在古树下诵读《采薇》与《鹿鸣》;是大哥白影扶正他拿刀的姿势,二哥黑影指引他拉住弓上的弦;是一个少年拍了拍他落在肩上的残雪;是他将竹蜻蜓送入浩远的天际;是光怪陆离的宴会上,一个白衣小女孩不停拉动她父亲的碧色长袍.......
至于与王兄幼时的事,他是看不到这些。
他再次尝试,口中默念《阴符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