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粮草营大火,用的是掺了南疆蛊粉的火油!"沈清辞的声音在太和殿内掷地有声。她从袖中取出个锦盒,轻轻打开,里面躺着个密封的琉璃瓶,半透明的粉末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满殿哗然。
兵部尚书猛地抬头,手中的奏折"啪"地掉在地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萧承煜的手指深深掐进龙椅扶手。白布下的血迹已经干涸,此刻又被新渗出的红晕浸透。他看着那瓶蛊粉,喉结上下滚动:"皇后从何处得来此物?"
"陛下说笑了。"沈清辞将锦盒推到案前,指尖划过琉璃瓶表面,"这可是贵妃娘娘的兄长,户部侍郎林文远亲自送去北疆的。"她忽然轻笑一声,眼底寒意更盛,"听说林大人前几日还特意去看了被押的赵副将?"
户部侍郎林文远脸色煞白,双腿一软几乎跪倒。他慌乱地摇头:"臣、臣不知娘娘在说什么...臣从未..."
"是吗?"沈清辞转头看向他,目光如刀,"那为何城外三十里铺的驿站掌柜能认出你府上的马车?为何赵虎临死前要托人带话给沈家军?"她突然提高声音,"赵虎说,有人拿南疆蛊毒威胁他的家人,逼他放火!"
殿内死一般寂静。
一滴汗珠顺着林文远的鬓角滑落,在明黄的地砖上洇出暗色痕迹。他张口欲辩,却见沈清辞已转向御座:"陛下,这蛊粉遇水愈燃,分明是要断北疆将士的活路。林大人此举,是要让三十万大军葬身雪原吗?"
萧承煜猛地站起,龙袍带翻了案上的茶盏。白瓷碎片溅起,在沈清辞脚边叮当作响。他盯着她,目光像淬了冰的剑:"证据呢?"
"陛下想要证据?"沈清辞不退反进,一步步踏上丹陛。阳光从殿门斜射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恰好落在萧承煜脚下,"三日前,林贵妃遣人送来的安神香里,就有同样的蛊粉成分!"
此言一出,犹如惊雷炸响。
百官骚动,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起。几位老臣的脸色愈发难看,连素来沉稳的太傅都皱起了眉头。
萧承煜瞳孔骤缩。他想起昨夜冷宫偏殿里那股甜香,想起沈清辞咬破他手腕时溢出的血腥味,想起她贴在他耳边说"彻查粮草案"时的决绝。
"够了!"他厉喝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皇后屡次污蔑贵妃,居心何在?"
"居心?"沈清辞嗤笑,"臣妾只是好奇,陛下是真不知情,还是打算包庇到底?"她忽然压低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就像当年大婚夜,你说'交易'二字时那样?"
萧承煜呼吸一滞。三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汹涌而来:红烛高照的洞房,独坐到天明的新娘,还有他自己说"朕需要沈家军"时的冷漠。
"沈清辞..."他咬牙,却听她继续道:"北疆将士浴血奋战,就换来陛下一句'定论'?三十万大军若因缺粮覆灭,陛下可担得起这个罪名?"
"你..."萧承煜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恨她总是这样,总能在最不该的时候戳中他的软肋。
"陛下。"沈清辞转身面向百官,声音清亮如钟,"臣妾请旨,彻查粮草案!"她顿了顿,补充道:"包括宫中贵妃寝殿的香料来源!"
百官齐刷刷望向御座。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有人当面挑战帝王的权威。更令人震惊的是,提出彻查的竟是那个深居简出的废后。
萧承煜站在龙椅前,阳光在他身后织成金色的帘幕。他的影子笼罩着沈清辞,像要把她吞没。两人对视片刻,他忽然冷笑:"好得很。皇后既如此热心,就由你全权督办此案。"
沈清辞瞳孔微缩。她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斗,没想到萧承煜竟答应得如此爽快。
"谢陛下隆恩。"她福身行礼,指尖却掐进了掌心。帝王的心思最难猜,今日这般轻易应允,怕是有更深的算计。
"不过..."萧承煜俯身,在她起身时贴近耳语,"若查不出真相..."他顿了顿,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廓,"就永远别想离宫。"
沈清辞心头一震,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警告,又像是...威胁?
"陛下这是怕臣妾查到什么?"她反问,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萧承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朕是怕皇后承受不住真相的重量。"
两人视线交缠,仿佛回到三年前那个雨夜。那时他说"交易",她说"离宫";如今他说"真相",她说"彻查"。时光流转,他们依然在互相试探、互相牵制。
"那就拭目以待。"沈清辞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转身时,玄色衣袂擦过他袖口,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
早朝散后,沈清辞走在回清宁宫的路上。知春捧着锦盒亦步亦趋,神色忧虑:"主子,皇上答应得太痛快了,怕是有诈。"
"自然是有诈。"沈清辞望着远处巍峨的宫墙,"但这是最好的机会。"她摸着锦囊里的残玉,想起昨夜冷宫偏殿里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连带着御花园的桂花香都显得格外浓烈。沈清辞经过一处回廊时,忽然驻足。
"怎么了?"知春警觉地环顾四周。
"去查查,最近谁往御书房送过香料。"沈清辞低声吩咐。方才路过时,她闻到一丝熟悉的甜香——正是昨夜萧承煜身上那股迷情香的味道。
知春领命而去。沈清辞继续前行,却没注意角落里闪过一道青色衣角。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萧承煜负手站在窗前,看着沈清辞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他手里握着半枚断玉,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传林文远。"他淡淡开口。
黑衣太监领命而去。不多时,脚步踉跄的户部侍郎跌进殿内。
"臣...叩见陛下..."林文远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冷汗浸透了官服。
萧承煜没有看他,只是摩挲着手中的残玉:"你妹妹,可还安分?"
"回陛下..."林文远声音发颤,"贱妹近日谨言慎行,绝不敢..."
"绝不敢什么?"萧承煜突然转身,龙袍带起一阵风,"敢不敢承认,你们兄妹勾结南疆,意图谋害北疆将士?"
林文远浑身一震,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陛下明鉴!臣绝无此心,定是皇后诬陷..."
"够了!"萧承煜厉喝打断他,"朕给你一个机会。"他走近两步,声音压得极低,"告诉婉柔,让她在景仁宫安分些日子。至于粮草案..."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就让皇后去查吧。"
林文远抬起头,看到帝王眼中闪烁的寒芒,顿时明白: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夜幕降临,清宁宫内。
沈清辞坐在灯下,仔细端详着琉璃瓶中的蛊粉。窗外秋风飒飒,卷起几片枯叶贴在窗纸上。
"主子,太医院张院判传话,说这蛊粉确实来自南疆。"知春轻声禀报,"而且..."她压低声音,"今早御书房送来一盒新制的安神香,奴婢悄悄取了样,与蛊粉是同源之物。"
沈清辞指尖轻颤。她果然没猜错,昨夜萧承煜身上的迷情香,就是混了蛊粉的安神香。
"把样本送去给父亲。"她将琉璃瓶收起,"另外..."她顿了顿,"查查林婉柔的生辰八字。"
知春愣了一下:"查这个做什么?"
"三年前,我奉旨祈福时见过一位南疆巫师。"沈清辞望向窗外的月亮,"他说蛊毒之事,与生辰有关。"她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顺便查查,去年冬至,林婉柔可曾出过宫?"
知春应声而去。沈清辞独自留在殿内,思绪却飘回了早朝时的对峙。萧承煜最后那句"承受不住真相的重量",让她心中泛起不安。
真相究竟是什么?为何他要如此警告?
她正想着,忽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主子不好了!"一个小宫女跌跌撞撞跑进来,"林贵妃...林贵妃自缢了!"
沈清辞霍然站起,手中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瓷片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沈清辞快步走向景仁宫,秋风卷起她的裙角。她记得这宫墙的每一道裂纹,就像记得三年前那个雨夜自己摔碎的妆奁。
"主子,小心脚下。"知春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冷风吹熄了火苗,她忙用手挡着。
林婉柔躺在雕花拔步床上,脸色比素白的帐幔还要苍白。一缕青丝垂在床沿,像断了的琴弦。
沈清辞伸手探了探鼻息,指尖触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她猛地缩回手,看向站在角落的宫女:"何时发现的?"
"回皇后娘娘..."那宫女瑟瑟发抖,"奴婢送安神汤来时,娘娘已经...只是..."她欲言又止。
"说!"沈清辞厉声喝道。
"娘娘手里攥着半块玉佩..."宫女慌忙跪下,"奴婢不敢擅自碰..."
沈清辞蹲下身,轻轻掰开林婉柔的手指。断裂的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与她怀中那半枚正好契合。三年前大婚那夜,她亲手将完整的玉佩系上萧承煜的腰带。
"把林大人请来。"她站起身,声音平静得可怕。掌心却已掐出了血痕。
知春刚要转身,忽见林文远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他扑到床前,颤抖的手抚上妹妹的脸。
"婉柔!婉柔!"他的声音撕心裂肺。沈清辞看着他袖口沾着的香灰,想起今早在御书房闻到的甜香。
"林大人。"她冷冷开口,"令妹手中这块玉佩,似乎与贵妃娘娘的生辰有关?"
林文远浑身一震。他缓缓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娘娘此言何意?"
沈清辞从怀中取出半枚玉佩:"去年冬至,有人用南疆巫术将蛊毒炼入香料。而炼制这种蛊毒,需要与生辰八字相合之人的心头血。"她盯着林文远,"林贵妃的生辰,恰好是冬至子时。"
林文远突然暴起。他一把抓住沈清辞的衣襟,却被知春一刀抵住咽喉。
"大胆!"知春厉喝。
沈清辞却笑了。她任由林文远抓着衣襟,凑近他耳边:"令妹自尽前,是否告诉过你一个秘密?关于昨夜御书房里那盒新制的安神香..."
林文远瞳孔骤缩。他猛地松开手,踉跄后退两步:"你...你怎么会知道..."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破空之声。一支羽箭钉在门框上,箭尾系着的纸条在风中猎猎作响。
沈清辞取下纸条展开,脸色瞬间煞白。只有三个字:别查了。
"父亲让人传的话。"她对知春轻声道,"让他们兄妹团聚去吧。"
走出景仁宫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沈清辞摸着怀中的玉佩,想起萧承煜昨日在太和殿上的神情。那抹隐忍的焦虑,此刻想来竟像是...警告。
"知春,去御书房。"她忽然驻足,"我要看看陛下今日用的是什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