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火气还未散尽,沈清辞踩着碎砖断瓦进了寝殿。知春在前头引路,脚步轻得像猫儿似的。沈清辞扫了眼满地狼藉,窗棂烧得焦黑,绣着凤凰的帷幔只剩半幅悬在梁上,风一吹就晃得吱呀作响。
“主子,那边!”知春低声提醒,手指向角落里歪倒的鎏金香炉。
沈清辞点头,快步过去蹲下身。炉底还残留着未燃尽的灰烬,她伸手拨弄了几下,指尖突然触到个硬物。从灰里抽出一张纸,边角已经烤焦,字迹却依稀可辨——南疆红麝香、内务府、皇后……几个词跳入眼帘。
“果然……”沈清辞喃喃道。
“什么果然?”知春凑近看。
沈清辞没应声,将密信藏进袖中。正要起身,外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拉住知春的手腕,两人闪身躲进屏风后。
门被猛地推开,几个太监抬着水桶冲进来,嘴里骂骂咧咧:“这火还没灭干净,真够呛人的。”
“是啊,听说李公公亲自带人救的火,差点把命搭进去。”
“嘘……小点声,别让娘娘听见。”
沈清辞屏住呼吸,盯着门外晃动的人影。等脚步声远了,她才拉着知春从后门溜出。
“主子,咱们去哪?”知春问。
“御花园。”沈清辞道。
御花园里菊花开得正盛,金黄的花海中搭了个小亭子,淑妃早已在那等着。她穿着月白长裙,发间插着支碧玉簪,见沈清辞来了,笑着招手:“王嬷嬷,快来这边坐。”
“娘娘折煞奴婢了。”沈清辞福身行礼,低着头不敢多看。
“诶,都是一起伺候皇上的姐妹,何必这么见外?”淑妃亲自斟茶,“来,尝尝这新到的龙井。”
沈清辞接过茶盏,茶叶浮沉,清香扑鼻。她低头抿了一口,味道清苦。
“听说最近有人在查内务府的事?”淑妃忽然开口,声音温柔,眼神却锐利如刀。
沈清辞心头一跳,面上却装出惶恐模样:“奴婢愚钝,不知娘娘说的是什么。”
“哦?那你不知道李德全和南疆使节勾结的事?”淑妃笑吟吟地问。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惊慌之色:“奴婢只是个粗使宫女,哪里敢打听这些事。”
“那就好。”淑妃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不过嘛……我倒是觉得,王嬷嬷你比那李德全可靠多了。”
沈清辞心头一震,抬起头看向淑妃。后者正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娘娘谬赞了。”沈清辞低头,假装羞涩,“奴婢哪能跟李公公比呢?”
“你自然不能跟他比。”淑妃语气突然冷了下来,“但他要是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他?”
沈清辞抬起头,直视淑妃的眼睛:“娘娘英明,定会秉公处理。”
淑妃脸色微变,手捏紧了茶盏。片刻后,她又笑了:“王嬷嬷真是伶俐人儿。不过……有些事,还是少管为妙。”
“奴婢明白。”沈清辞起身行礼,“时候不早了,奴婢该回去了。”
“等等。”淑妃叫住她,“走之前,陪我说说话吧。”
“是。”沈清辞重新坐下。
淑妃看着她,忽然叹气:“其实我也知道,你不是普通宫女。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精明能干?”
沈清辞低头不语。
“但我还是劝你一句,有些事,不该插手的就别插手。”淑妃的声音低了下来,“否则……后果自负。”
沈清辞抬起头,看着淑妃的眼睛,缓缓道:“娘娘说得对。不过……奴婢倒是好奇,娘娘可知李公公私通外敌的事?”
淑妃脸色骤变,手中的茶盏差点掉落。
“娘娘不必紧张。”沈清辞淡淡一笑,“奴婢只是听闻红麝香的流向有些蹊跷。”
“你……”淑妃咬牙。
“好了,奴婢该走了。”沈清辞站起身,福身告退,“陛下若问起,请娘娘慎言。”
说完,她转身离去,留下淑妃一人坐在亭中,脸色阴晴不定。
夜色渐深,沈清辞走在回清宁宫的路上。知春紧跟在后,时不时回头张望。
“主子,咱们就这么走了?”知春忍不住问。
“不然呢?”沈清辞反问。
知春沉默片刻,低声道:“那淑妃明显想试探您,万一她告诉皇上……”
“她不会。”沈清辞道,“她怕自己也被牵连。”
“为什么?”知春不解。
“因为她也在查李德全。”沈清辞停下脚步,望着前方黑暗的小径,“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李德全背后还有更大的黑手。”
知春听得一头雾水:“更大的黑手?”
沈清辞没回答,继续往前走。路过假山时,她忽然停住,弯腰拾起一样东西。
“主子,是什么?”知春凑近看。
“我的步摇。”沈清辞拿起簪子,月光下,簪头沾着一抹暗红。
“血迹?”知春瞪大眼。
“嗯。”沈清辞轻轻擦拭,血迹渗进指缝,“看来,有人不想让真相见天日。”
“是谁?”知春紧张地问。
沈清辞没有回答,只是将步摇小心收起。她抬头看向远处的御书房方向,那里依旧亮着灯。
“走吧。”她说。
知春应了一声,两人消失在夜色中。玄色衣角扫过枯叶,发出沙沙声响。
沈清辞回到清宁宫已是戌时末。知春提着灯笼走在前头,烛火在夜风里忽明忽暗。长廊尽头传来细微响动,两人对视一眼,贴着墙根慢慢靠近。
“你说这案子该结了吧?”一个太监的声音低低响起。
“哪有那么容易。”另一人压着嗓子,“御书房那事还没查清楚,李德全又烧死在景仁宫……”
沈清辞心头一震,屏住呼吸。
“听说淑妃娘娘今儿在御花园见了个人。”
“哪个?”
“贵妃身边的王嬷嬷。”
“啧,那个女人……”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清辞拉住知春手腕,转身闪进东厢。门缝里透出微弱烛光,桌案上摆着几卷文书。她快步过去翻看,指尖突然顿住——赫然是内务府近半年的采买账册。
知春凑过来:“主子,这些……”
沈清辞没应声,目光落在一页墨迹未干的记录上:南疆红麝香,七月初三入库,七月初五调往御书房。
“原来如此……”她喃喃道。
身后传来轻微响动。沈清辞猛地转身,却只见窗棂轻晃,夜风卷着枯叶飘进来。她皱眉,将账册塞进袖中,正要拉着知春从后门离开,外头忽然传来尖利喝声:
“什么人?!”
沈清辞心头一紧,抓起桌上的铜镇纸朝门外掷去。镇纸砸在石阶上发出巨响,趁着守卫被惊动的刹那,她拽着知春翻过矮墙。
两人跌落在花圃里,衣裙沾满泥土。知春刚要开口,沈清辞按住她嘴,指了指不远处晃动的人影。几个侍卫举着火把巡逻而来,脚步声整齐划一。
“往西边跑!”沈清辞低声说。
她们贴着墙根潜行,穿过回廊时,沈清辞忽然停住。月光下,一具尸体倒在假山旁,胸口插着柄匕首,鲜血浸透衣襟。
“李德全……”知春倒抽冷气。
沈清辞蹲下身,手指探向尸体脖颈。尸身尚温,死亡时间不过片刻。她皱眉,掀开死者衣襟,发现心口处刻着个诡异的图腾。
“这是……”知春瞪大眼。
远处传来呼喊:“刺客跑了!快来人啊!”
沈清辞起身,拉起知春就走。两人绕过池塘,眼看就要逃出御花园,前方树影一闪,黑衣蒙面人拦在路中。
“找死。”沈清辞低喝,袖中滑出一柄短刃。
蒙面人却不进攻,反而朝她投来个布包。沈清辞接住,打开一看,竟是半枚玉佩——与她在御书房捡到的那半枚正好能合上。
“你是谁?”她问。
蒙面人不答,转身跃上墙头。沈清辞追过去,只见夜风拂动枝桠,再不见人影。
知春喘着气:“主子,咱们……”
话音未落,远处钟声骤响。沈清辞抬头望去,只见玄武门前灯火通明,大批禁军正往这边赶来。
“走!”她低声喝道,拉着知春钻进竹林。
夜色如墨,竹影婆娑。两人穿林而过,直到看不见宫墙才停下。知春靠在树干上喘息,忽觉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
沈清辞伸手去拉,指尖擦过衣袖。知春跌进水潭,惊起阵阵涟漪。沈清辞俯身去救,却见潭水中浮着个青衣女子,发丝散乱,面容模糊。
她心头一跳,伸手拨开发丝——女子耳后有颗朱砂痣,竟与自己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