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抽在脸上像刀割,沈清辞把斗篷拉得更紧些。荒庙破败得只剩半堵墙,她猫着腰摸进去,靴底踩碎一层薄冰。
火折子擦了三次才着,她借着微光查看四周。神像早被人砸了脑袋,断臂处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她从包袱里掏出半块硬饼啃着,舌尖尝出铁锈味——是裴景明的血混进袖口了。
"咔嚓"
枯枝断裂声惊得她瞳孔一缩。手指刚按上剑柄,月光就淌进了破庙。
"你倒是会挑地方歇脚。"
贺临倚着残墙,狼首佩饰在夜色里泛青。他手里拎着只野兔,血滴在雪地上像开了一串红梅。
沈清辞没松开剑:"上次见你,是在寒山寺地窖。"
"我记得你当时流了很多血。"贺临抽出短刀剖开兔腹,"比现在还多。"
热气腾起来时,凤印突然抽痛。沈清辞闷哼一声按住胸口,指甲掐进衣料里。她看见贺临手腕一抖,兔心掉进火堆。
"你母亲..."贺临突然开口,又顿住。火星噼啪炸响,他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她让我护你到最后一刻。"
沈清辞猛地起身,剑尖直指他咽喉:"你说什么?"
贺临连眼睛都没眨:"三年前那场仗,你父亲本不该死。有人动了粮草调度令,也动了援军路线图。"他伸手拨弄火堆,"你以为的真相,不过是别人想让你知道的。"
沈清辞掌心沁出汗,凤印烫得像是要裂开。她想起大婚当日盖头被掀起的瞬间,檀香若有若无,手指温暖修长...
"你认识我母亲。"她咬牙。
贺临忽然笑了,笑意却没到眼里:"她教过我使剑。就在你每日晨练的后花园。"
夜风卷着雪灌进来,沈清辞听见自己心跳声。记忆里那个替她整理盖头的人,腕间似乎也有枚狼首玉坠。
"走吧。"贺临站起身拍拍雪,"再烧点水,你的伤口又要渗血了。"
他们踩着齐膝深的雪往前挪。沈清辞能闻到贺临身上淡淡的药味,混着他内甲上的血腥气。凤印还在隐隐作痛,像根细针在皮下游走。
"当年..."她刚开口,远处就传来异响。几只乌鸦扑棱棱掠过枯树,雪簌簌落在她肩头。
黑影从三面围过来时,沈清辞正握紧剑柄。第一刀劈向她脖颈,被贺临横剑格开。火星溅在她睫毛上,她旋身斩断刺客左臂,温热的血喷在脸上。
第二人从背后袭来,剑刃卡在她肩胛骨里。她闷哼一声反手割开对方喉咙,血沫溅在雪地上滋滋作响。第三个蒙面人刚举起弩箭,就被贺临削了脑袋。
最后那人转身要逃,沈清辞掷出短剑钉住他小腿。他惨叫着倒地,抓起匕首抹了脖子。
贺临弯腰掀开尸体衣襟,露出腰间狼首刺青。月光下纹路清晰,和他佩饰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是北狄王族的标记。"沈清辞声音发颤,"林婉柔..."
"不是。"贺临用雪擦拭剑身,"这是二十年前战死的狼首将军的部族。"他抬头看她,"你母亲曾是他们的医官。"
沈清辞凤印突突直跳,眼前闪过模糊画面:篝火旁的女人正在煎药,小童趴在她膝头听故事。檀香袅袅升起,女人腕间银铃叮当...
"你撒谎。"她咬破嘴唇,血腥味冲淡回忆,"我娘在我七岁时就..."
话音戛然而止。贺临解开衣襟,露出锁骨下方一道蜈蚣状疤痕。沈清辞瞳孔骤缩——那分明是箭伤,和她母亲给她讲过的父亲旧伤一模一样。
"当年救下他的,是你母亲。"黑暗中传来新声音。沈清辞猛然转身,剑尖抵住偷听者咽喉。月光映出半张脸,竟是个年轻女子。
她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贺大哥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里面躺着半块龙纹玉佩,断口处残留暗红,"还有句话:沈家覆灭另有隐情。"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女子吹了声口哨,乌鸦群从枯树上腾空而起。沈清辞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凤印突然爆痛,额头沁出冷汗。
"跟我去个地方。"贺临扶住摇晃的她,"那里有你母亲留下的东西。"
沈清辞甩开他的手,却因腿软踉跄几步。凤印烫得几乎要烙进骨头,她看见母亲身影在雪中浮现,又渐渐消散。记忆深处响起儿时歌谣,混着檀香与药草气息,让她眼眶发酸。
"我不需要任何人护着。"她抹了把脸,抓起雪搓了搓血渍,"我要自己找出真相。"
贺临沉默着往东边指了指。乌鸦群正朝那个方向飞去,翅膀拍打声像雷鸣滚过雪原。
雪沫钻进领口的凉意让她清醒。沈清辞撑着膝盖站直身子,凤印烫得像要烧穿皮肉。她盯着贺临锁骨下的疤痕,喉头泛起血腥气。
"你母亲..."贺临突然抓住她手腕,指尖压着脉门处的跳动,"当年救下我时说过,这道伤会指引我找到真正的主人。"
沈清辞反手扣住他虎口,力道大得听见骨头错位声:"现在呢?你觉得我配当你的主人?"她扯开衣襟露出渗血的绷带,"还是说你们早把我的命盘算好了?"
远处传来金铁交鸣声。贺临猛地将她按进雪堆,三支羽箭擦着耳畔钉进枯树。沈清辞翻身时靴跟踢中他膝窝,却见他纹丝不动,月光映出他袖口新渗出的血渍。
"你中毒了。"她嗅到他身上异样的药香,想起寒山寺地窖里那盏参汤,"难怪今日话这样多。"
贺临扯下外袍扔进雪地:"半个时辰前被暗箭划破。"他指腹抹过剑刃,银光映出十丈外晃动的树影,"现在我们都有理由活着离开。"
沈清辞剑尖挑起地上玉佩:"裴景明知道多少?"她想起城门口那抹玄色身影,喉间突然涌起甜腥。
"他比你知道的少。"贺临往东边努努嘴,"但比你想象的狠。"他忽然逼近半步,呼吸拂过她结霜的睫毛,"就像你现在想割开我喉咙的念头——三年前他就这么做了。"
雪地传来细碎脚步声。沈清辞后撤时靴底打滑,被他揽住腰际。她闻到他内衫上残留的檀香,和记忆里某个清晨飘在药碗上的味道重合。
"往北。"贺临松开手便跃上断墙,"冷宫西侧有座废弃药房。"他抛来个油纸包,"你娘留下的东西都在那里。"
沈清辞展开纸包,几枚干枯的紫花夹在泛黄纸页间。她认出母亲字迹写着:"解铃需系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