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曦,庭院里的花木被夜雨洗得清透。露珠顺着叶尖滑落,在石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如萍坐在廊下,手中摩挲着那张泛黄的当票,指腹一遍遍划过“陆氏祖宅”几个字,仿佛这样就能揭开它背后深藏的秘密。
她一夜未眠。
昨夜母亲房中那一句梦呓——“对不起,依萍……是我欠你的……”像一根刺扎进她心里。她知道母亲与依萍之间必有纠葛,但她没想到,竟会牵涉到陆家的祖宅,更没想到这张当票会出现在母亲的梳妆匣里。
她抬头望向母亲房间的方向,心中已有决断。
她必须再进去一次。
这次,她要找到更多证据。
推开房门时,檀香依旧萦绕鼻端。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进来,落在床帘上,映出一道柔和的光影。雪琴尚未起身,呼吸轻浅绵长。如萍屏住气息,缓步走向梳妆台。她的目光掠过那些熟悉的漆器与镜框,最终停在那只雕花木匣上。
匣盖已合拢,锁孔空荡荡地张着口。她伸手将它打开,指尖触到内壁残留的灰尘。昨日那张当票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一片空白的底衬。
她咬了咬唇,转身走到衣柜前,翻找片刻,取出一件素色旗袍。她站在镜子前披上,动作自然得像是日常更衣。然后,她低声唤道:
“妈,我来取件衣服。”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窗外风声轻轻拂动竹帘。
她快步走出房门,脚步坚定。
——
午后,天边云层渐厚,压得人喘不过气。如萍换上那件旗袍,又特意拿了枚玉镯戴上。她知道,若想再次进入母亲的房间而不引起怀疑,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要去参加什么场合,顺理成章地请求借用首饰。
她来到雪琴房门前,站定,抬手敲门。
“妈,我能进来吗?”
屋内传来窸窣的响动,随后是雪琴略显疲惫的声音:“进来吧。”
如萍推门而入,看见母亲正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杯热茶。阳光落在她鬓角,照出几缕银丝,让她看起来比平日更显苍老。
“怎么穿这么正式?”雪琴放下茶杯,语气平静。
“今晚有个舞会。”如萍走近几步,“我想借你那对翡翠耳坠。”
雪琴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在梳妆台上的红木盒里。”
如萍应了一声,转身朝梳妆台走去。她的余光扫过整个房间,确认一切如昨。滴答、滴答……钟表走动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似乎从某个角落渗出,带着某种隐秘的节奏。
她打开红木盒,取出耳坠,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妈,这屋子一直放着个保险箱,是做什么用的?”
雪琴神色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常:“一些旧账本和地契罢了。”
“哦。”如萍点点头,将耳坠收入小包,转身欲离开。
“别乱动里面的东西。”雪琴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如萍脚步一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没有回头:“知道了。”
——
夜幕降临,庭院陷入一片沉静。如萍独自坐在房中,手中握着一张父亲的照片。照片背面果然有一行模糊的数字,她用指甲轻轻刮去浮尘,露出一串日期:1905年8月17日。
父亲的生日。
她将这个数字牢牢记在心里。
翌日清晨,趁雪琴出门拜佛,如萍再度踏入母亲房间。她站在保险箱前,心跳加速。金属冰冷的触感贴着手掌,她缓缓输入密码——19050817。
咔哒一声,锁扣弹开。
她屏住呼吸,拉开沉重的铁门。
保险箱内整整齐齐码着几本账册和几张地契。最上面一本封面泛黄,封皮上写着“陆家产业清单”。她翻开第一页,瞳孔猛地收缩。
密密麻麻的记录中,赫然出现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商会名称——“三井商会”。
她继续翻看,发现陆家曾多次向该商会借贷,金额巨大,且最近一笔借款标注着“军械采购”,下方还有母亲的亲笔签名。
她的心跳加快,指尖微微发颤。
她迅速抽出一张地契,只见上面清楚写着“陆氏祖宅产权归属变更协议”,签署时间正是几天前。她猛然意识到,那张当票之所以会在母亲手中,是因为她早已将祖宅典当给了日本人!
愤怒与震惊交织,她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立刻将地契和账本放回原处,关上保险箱门,四下张望,寻找藏身之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来不及多想,闪身躲进了衣柜。
柜门刚合上,房门便被推开。
“谁?”雪琴的声音低沉而警觉。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风吹动窗帘的轻响。
如萍屏住呼吸,透过缝隙窥视外面。她看见雪琴走进来,径直走到保险箱前,弯腰检查锁扣。确认无误后,她才轻轻松了口气,转身走向衣柜。
如萍心头一紧。
雪琴拉开柜门的一瞬间,目光落在那件和服上,眼神骤然变得复杂。她伸出手,轻轻抚过衣料,似在回忆什么,良久,才低声喃喃了一句:
“对不起……依萍。”
如萍浑身一震。
原来母亲真的欠依萍什么。
可她到底做了什么?
雪琴将和服重新挂好,转身离去,脚步沉重。
屋内重归寂静。
如萍缓缓吐出一口气,悄悄拉开柜门。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保险箱,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不能就此罢休。
她要查清楚,母亲与陆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要找出真相。
哪怕,撕裂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