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映流年（续）

暮色刚给远山披上黛色纱衣，院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摩托车轰鸣声。陈风搁下手中正在擦拭的银饰，和陈芸一道冲出去，只见父亲陈建国跨下车，皮夹克上还沾着赶路的尘土，嘴角却噙着藏不住的笑意：“听说你们都成半个彝家人了？”

母亲接过父亲的行李，嗔怪道：“电话里神神秘秘的，到底啥事儿？”父亲变魔术似的从帆布包里掏出几张票根，在夕阳下晃得兄妹俩眼睛发亮：“甘洛县城这周末有彝族火把节，还有非遗歌舞表演！我特意请了假，带你们去开开眼！”

陈芸兴奋得直跳，新做的百褶裙上银泡叮当作响。陈风摩挲着察尔瓦的毛边，想象着火把照亮群山的模样，心底泛起期待的涟漪。

周末清晨，一家人换上彝族新衣出发。陈风的察尔瓦外又系了条红绸腰带，陈芸把阿呷送的凤凰绣片别在发间。通往县城的盘山公路上，不时能看见同样盛装出行的彝族老乡，姑娘们的头饰在阳光下流转着七彩光晕，男人们背着的月琴琴身雕满神秘花纹。

甘洛县城早已是一片欢腾的海洋。广场上，巨大的火把架足有三层楼高，周围摆满了烤乳猪、荞饼和马湖烤鱼的摊位，香气混着柏木香直往人鼻子里钻。陈风被人群挤到舞台前时，正赶上毕摩祭司念诵古老经文，铜铃与羊皮鼓的节奏里，几个青年抬着燃烧的火把绕场三周，火星溅在夜空，像突然绽放的金色花雨。

"快看！"陈芸拽着他的袖子指向舞台。十二位身着五彩百褶裙的姑娘踏着月琴旋律登场，裙摆翻飞如孔雀开屏。而在人群的另一头，陈风的目光突然被一个身影牢牢吸引——那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彝族男孩，额前系着黑色英雄结，古铜色的脸庞轮廓深邃如刀刻，睫毛在火光下投出扇形的阴影。男孩名叫阿侯木呷，手中握着的火把正迸溅出炽热的火星，他仰头大笑时，露出的虎牙在火光中一闪而过，身上查尔瓦的银饰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声响。

木呷像是感受到注视，突然侧头朝陈风的方向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陈风感觉心跳漏了一拍。木呷冲他眨了眨眼，突然举起火把，做了个邀请共舞的手势，跳跃的火光照亮他耳坠上的鹰形银饰，锋利的羽翼仿佛随时要破空而出。

夜幕降临时，火把节最盛大的时刻终于到来。陈建国带着全家加入围着火把的人群，陈风却发现自己总忍不住在人群中搜寻那抹身影。直到松木燃起冲天火光，热浪裹挟着松香扑面而来，他忽然在跃动的火舌间，又看见了阿侯木呷。这次男孩直接穿过人群，将一截新扎的火把递到他面前，火焰映得他眼底的琥珀色更加明亮："来！一起玩火！"

陈风接过火把的瞬间，指尖擦过木呷带着薄茧的掌心。两人随着鼓点在火堆旁奔跑，火把拖曳出的光痕在空中交织成网。当木呷教他将松香粉末洒向火焰，看着腾空而起的火浪照亮彼此的脸庞，陈风忽然觉得，这场与彝族文化的相遇，还有这个手持火把的少年，都像突然闯入生命的璀璨星火，将永远在记忆里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