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带着初秋的燥热，透过教室窗户斜射进来，在崭新的成绩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教室里喧闹着对答案和排名的议论，李飞的目光扫过最顶端那行。
叶胤辰：总分 685，班级排名：1
李飞：总分 682，班级排名：2
意料之中，又带着一丝微妙的意外。意料之中，是因为他留过一级，高一的内容对他而言是复习。这点分数差距，在他经历过的风暴里，轻得像一粒尘埃。意外的是……那个名字。
叶胤辰。他的同桌。那个扎着麻花辫，在食堂里安静地和他交换小酥肉，身上带着柠檬洗衣粉味道的女孩。
分数咬得很紧，语文甚至并列年级第一。这倒是有点意思。他并不在意排名本身，这数字对他而言早已失去了激励或打击的意义。
在上一所学校，当他把那份精心收集、字字泣血的霸凌证据交给班主任，满心以为至少能换来一点公义时，得到的却是老师闪烁的眼神和一句轻飘飘的“同学之间要团结”。他甚至记得那个老师后来在办公室抽屉里，收下了那个带头霸凌他的家伙在教师节“光明正大”送来的一整盒德芙巧克力。那刺眼的金色包装和班主任脸上虚伪的笑容，比任何拳头都更深刻地烙印在他心里，彻底浇灭了他对“规则”和“权威”的最后一丝信任。父母？远在天边，电话里母亲的拒绝冰冷得像挂断后的忙音。同学？在恐惧的传染下，都成了沉默的帮凶。
转学，留级，从头开始。对他而言，这里只是一个相对安静的避难所，成绩不过是维持现状、避免更多麻烦的工具。第二名？挺好，足够低调。
“喂，李飞。” 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脑海中那些冰冷画面的闪回。叶胤辰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好书包站在他桌边，麻花辫安静地垂在胸前，眼神平静无波，仿佛那高悬榜首的名字与她无关。“去吃饭吗？”
李飞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那双眼睛里没有炫耀，没有探究，甚至没有一丝对成绩的好奇。只有一种温和的、习以为常的邀请，就像过去两周在食堂里无数次发生的那样。
“嗯。” 他应了一声，动作有些迟滞地站起身。那些关于过去的不愉快的记忆碎片，在叶胤辰平静的注视下，像潮水遇到堤坝般悄然退去，只留下心底一片潮湿的凉意。
去食堂的路上，叶胤辰走在他身侧半步的距离。她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兴奋地讨论题目难易，也没有故作谦虚地抱怨自己哪里没考好，更没有试图去刺探他这个“新转来的第二名”的感受。她的话题像溪流一样自然流淌，带着她特有的安静力量。
“今天好像有糖醋小排，不知道会不会像上周那么柴。”
“窗边那棵桂花好像快开了，刚才路过闻到一点香。”
“你昨天借我那本物理练习册，最后那道大题辅助线加得真妙。”
“……”
她聊食堂菜单，聊季节变化，聊学习上无关成绩排名的具体细节。她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触及“比较”、“竞争”或者“过去”的敏感词，仿佛成绩单从未存在过，他们只是像往常一样，结伴去吃一顿普通的午饭。
李飞起初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嗯”一声作为回应。他紧绷的神经在叶胤辰刻意营造的、与成绩完全无关的日常氛围中，一点点放松下来。那些关于巧克力、关于电话里的拒绝、关于被扣下的材料的冰冷记忆，被“糖醋小排”、“桂花香”、“辅助线”这些具体而微的、属于当下的、甚至带着点生活温度的词句渐渐覆盖。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专注说话的侧脸上跳跃，那条熟悉的麻花辫随着她走路的节奏轻轻晃动。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挑选的话题里，语气平和笃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她不是没看到成绩单，她只是……选择了一种更柔软的方式靠近。
当叶胤辰再一次用极其自然的语气，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般说道：“对了，待会试试那个新窗口的麻婆豆腐？听说很够味。” 时，李飞感觉到自己喉咙里那点残余的滞涩感消失了。
“好。” 这一次，他的回答比之前快了一点，声音也清晰了些。他甚至主动快走了半步，帮她挡开一个匆匆跑过差点撞到她的人。
食堂的喧闹扑面而来，但李飞却觉得比刚才在教室看完成绩单时安静得多。他看着叶胤辰走向那个新窗口的背影，那条麻花辫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安稳。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安静坐在他对面吃饭的女孩，拥有的不仅是与他匹敌的头脑，还有一种更稀缺的、洞悉人心并懂得如何温柔以待的能力。
她不在意他的过去，也不在意他的成绩，她只是用她的方式，稳稳地在他动荡不安的世界边缘，筑起了一道无声而坚固的堤坝，隔绝了那些试图卷土重来的冰冷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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